他当然知道汉光武帝娶妻阴丽华的佳话,今夜皇帝将后半句换掉,是否在暗示着什么呢阴云霁不可遏制的想。
是否自己也可以呢成家,这个普通人唾手可得的词汇,这个早已被自己放弃了的卑微的愿望,还可不可以实现呢
从没有过这样的感受,像是激流涌过四肢百骸,所有的细胞都在叫嚣,渴望着近在眼前的光明,渴望着有机会挣脱身下的泥沼。
可是,虽然同姓阴,汉朝阴家是高门世家,而自己只是获罪的赐姓,阴云霁只激动了一瞬就冷静下来了。
假的吧,只是她的拉拢手段罢了,阴云霁垂下眼眸,自嘲的笑了笑。普通人家的好女儿都不愿嫁给太监,更何况是帝王贵胄呢。
刚才都在想什么呢,自从在暗室受了宫刑,之后的生活都是自欺欺人罢了,哪里有摆脱的机会。皇帝不过是哄着我玩罢了。
李v温的话脱口而出后,自己也有些吃惊和懊恼,她的话从没有这么不经过思考就说出来。
果然是色令智昏,得意忘形。
看着阴云霁脸上的神情阴晴不定,一时间也想不到如何补救。
两人各怀心事,一路无言的走到了东厂外署,李v温刚想开口要阴云霁不要将自己的胡言乱语放在心上,就感觉这条巷子有点不对劲。
现在天色已晚,东厂冤狱不知死了凡几,百姓白日里都无人敢在这条巷子附近走,夜晚四周更是寂静无声。
李v温感到了空气中的杀气,她知道宦官大多武艺不高,便将阴云霁护在身后,抽出了腰间的软剑。
看到两人有了防备,黑暗中的梁国公府的死士都冲了出来,十余个杀手将两人团团围住。
李v温是微服出宫,不大可能被人知道行踪,杀手又在东厂外署埋伏,可以断定是冲着阴云霁来的。
李v温怕混乱中护不好阴云霁,情急之下紧紧握着阴云霁的手,带着他一起杀出重围。
李v温自幼册立东宫,先帝请来天下最好的武师来教她,自然武艺出众。
一柄锋利的软剑挟风抖动,专门挑喉颈的脆弱处下手,剑光晃过处血花飞溅,脚下步伐绝妙。阴云霁在她身后好几次要被刀砍中,都被她提拽着闪过,杀手的刀每次都堪堪地擦过他的衣角。
阴云霁在生死搏杀之中,看着李v温的背影,竟然莫名的有几分心安,反而什么都不去想。
今夜东厂放了假,外署门前并没有人值守,署里只有几个人,又隔着比宫墙还高的厂墙,外面的腥风血雨竟是一概不知。李v温只得靠自己拼杀。
巷子里横七竖八的躺了一地尸体,李v温的丝绸中服都快被敌人喷溅的鲜血洗了个遍,十余人的杀手现在只剩下两人,李v温仍旧不敢掉以轻心。所谓死士,不杀光是不会罢休的,不管这个杀光是指敌人,还是自己人。
两个人李v温还是防得住的,她放开了阴云霁,向前一步冲了过去,三人缠斗片刻,李v温又绞杀了一人。
现在只剩下一人,看到自己的伙伴全部被杀仍旧无动于衷,不见任何求饶或者逃跑的举动。
李v温一来有心留个活口,审问出背后的主谋,二来也想趁机将刚才的失言补救回来,想来眼下最好的方法,莫过于使一个苦肉计。
李v温便卖了一个破绽,杀手果然向她左肩刺过来,一瞬间剑入肉中,杀手的身体向前不停,李v温忍痛侧身一兜,手中软剑绞住他的手,成了个贴身肉搏的局面,制住他后,连忙将他的下巴卸开,用手刀劈晕了,防止他自杀。
这一连串的变故只在电光火石之间,等阴云霁看明白的时候,只剩下李v温带着剑伤立在原地。
阴云霁如坠梦里,朝廷的阉竖奸宦,就算不是政敌,又不知天下有多少仁人志士想要杀他而后快。世间又有哪个女子能挡在他身前呢,可是伤口处流出的血是那么的鲜红,好像刺伤了他的心,惊醒了他。
他向着李v温走过去,一步步踏着青石板上的鲜血,跨过血肉横飞的死尸,越走越快竟有些迫不及待。他的心一寸寸的提起来,血液冲撞着肌体,像是嫌弃躯体太慢,想要飞溅到她身边。
不受控制。别无他法。心甘情愿。
就像磁针司南指着唯一的方向,就像污泥毒沼中唯一的光明。
阴云霁清醒的知道,那在黑暗中挺立的温柔身影,是自己唯一的救赎。
阴云霁扶住她,根本不在意被蹭了一身的血,脑中回想着刚才的话,眼神透着些微的薄凉和决心迎向命运的沉静。
“就这样吧,”他想,“不管是拉拢也好,是玩笑也罢,既然你给了我另一种生命的可能,那我必不甘心仍陷泥沼。我的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