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云霁皱着眉脱下染血的外袍,随意的扔在尸体上。他有些洁癖,就算是不要的,也要拿什么东西垫着,免得直接沾上尘土。
阴柔的声音淡漠,“这些个忘恩负义的东西,管他们死在什么地方。至于你们,跟了我也有多年了,早些做准备,树倒楼塌的时候,也能跑得利索点。到时候,别说我没提醒你们。”
毕方听他的语气不似玩笑,诧异道:“怎么会,皇城尽在掌握,殿里的那位也在您股掌之中,这么深的根基谁人敢动”
说罢,旋即明白过来,旁人不敢动,阴云霁自是敢动的。怪不得前几日自己向阴云霁报告顾府有异动,阴云霁却置之不理。
毕方这一惊非同小可,慌忙劝阻道:“督主,您若想两下里好相与,总归是有别的法子的,何必做这死局。况且,您对陛下把话说开了,比您在这里做什么掏心肝的事都强。”
阴云霁冷笑道:“这世上你信谁的话”
毕方语塞,想了一想,方才回答道:“督主的话儿子信,还有瞿如和朱厌,也能信大半。”
阴云霁听了这表忠心的话也没什么表示,说道:“那是因为你还没走到我这位置,所以还能信人。她的位置比我还高,你猜光凭一句话,她能信谁的更何况,她早就不信我了。我不把心拿出来,她根本看不到。”
毕方知道阴云霁对李v温,是剑戟加身眼睛都不眨一下的。他说把心拿出来,那就绝不是个比喻,而是真的要开膛破肚,鲜血淋漓的剖出来。
他在等李v温来杀他。
眼下他们虽在盛京占了上风,终究不是长久之计,等到外地军队开始勤王,那便真的是各方混战身不由己,最终走向谁也不清楚。
他是权倾朝野,她是盛世明君,然而天下无二主,若想破此僵局,除非有一个消失。而他不肯杀她或是废她另立,那就只能杀了自己。
毕方心里有些焦急,“督主,您这样的功业一朝毁了岂不可惜”
阴云霁冷冷的瞥了他一眼,“怎么,你可惜”
毕方摇摇头,“不是,儿子的命是督主给的,若不是当年督主搭救,早就不知道泡在宫中的哪口井里了。督主的东西儿子不敢有非分之想,只是不忍心看督主这些年吃的苦都白费了。”
阴云霁闻言倒像是想起了什么,伸出食指轻轻摸了摸唇,半掩着勾出一抹温柔的笑意,“不白费,已经有人补给我了。”
只要李v温一个半真半假的吻,就能让他将苦全咽回去,余生都不再提。
他曾经想伸手将李v温拽进地狱,如今半途,一点爱足以让他收回手。
毕方吩咐手下将尸体运出宫扔了,又准备好新衣,送阴云霁到玉泉宫沐浴。
不似上次庆王来玉泉宫那般恣意,侍女跪地环绕,屏风外还有宫伶演奏。这一次,宫人将香胰毛巾等物整整齐齐的放在池边后,便规规矩矩的退了出去,离玉泉宫的殿门足有三丈远,排成一列垂手等候吩咐。
阴云霁孤身进去,洗净了身上的血迹,自己动手由里到外全换了新衣。出宫门时还能看见他的面容被热水蒸腾得愈发白皙,唇色嫣红,黑发间还残留着些许水汽,可是谁都不敢多看一眼,生怕触了他的逆鳞。
回到乾清宫,这等美色,倒是全被李v温看了个遍。
李v温拽了一缕他半散着的微湿的发尾,拎到阴云霁的眼前,用疑惑的目光询问他。
阴云霁笑得明澈,声线压得极低,“刚我出去前,陛下十分热情,我怕陛下今天兴致上来,故而提前沐浴了。”
李v温脸有些飞红,自己是想做些什么,可是眼下根本不是好时机,明显还没到时候。
李v温放下那缕头发,目光扫过他腰间,忽然想起了什么,将她曾经送给他的软剑抽了出来。
剑上干干净净,仍旧刀光凛冽,可是李v温贴近一嗅便皱起了眉头,就知道他这么反常一定有事发生。她走到御案旁,提笔问道:“你杀人了”
金属上的血腥味不是那么容易掩盖的,李v温也不是单纯的小绵羊,对这种味道十分敏感。
阴云霁知道瞒不过,轻轻将软剑从李v温的手里拿回来,收回鲨鱼皮的剑鞘里,转身放到书架上,方才说道:“杀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李v温心里一紧,生怕是诏狱里关押着的御史,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偏要刨根问底,只写了一个字,“谁?”
这一笔写得凌厉非常,没有多余的废话,她的神情也不复刚才温柔多情。平和的假象被撕裂开来,针锋的对峙才是本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