价值连城的汉白玉雕成的台阶,蜿蜒曲折的通向望不到的郁青山顶。不知它是真实的,还是点石成玉。若是原本就是白玉,那恐怕大半个裕朝的玉料都运了过来,砌成这通天路。若是法术,估计也只是蕴空教掌握的最普通的一种。
李v温神情淡漠的立在山前,眸中冷冷映着素白,像含着一川冰河缓缓流淌。眼前是神秘莫测的仙神门派,背后不远处是一万金戈铁马的禁卫军。
身后桃花身前雪。李v温再向前一步,她往后执政便要全靠自己,后半生如履薄冰,容不得半分差错。如果此时回头返程,不论国事多么繁杂,瞬息如何万变,至少往后她还有一个机会,可以逆天改命。
是真的逆天改命,李v温想到这里冷冷一笑,甚至可以改掉已经降临过的命运的轨迹。比如时光倒流,直接回到遇见阴云霁之前。
就像历代先祖的手记里,武安女帝亲自写下的,她曾许过的这样的愿望。
现在除了皇帝李v温,谁都不会知道,也不会相信,蕴空教竟然还有如此神力。她不清楚它的来路和目的,只是知道皇帝一生只会和它有一次交集,其余时间互不干涉,互不打扰。
若不是自己的母后寿数已尽,即便时间回溯也不会再复生,恐怕父皇当年也要为母后登山求神。
李v温眨眨眼,盯着白玉的台阶半晌,伸手撩开衮服云崖纹的下摆,轻轻踏上光滑无暇的第一级。
薄雪沾上明黄的绣靴底,随着她抬起落下,无声无息。目之向上,皆是冷冷清清,银装素裹,可是李v温却不觉的冷,连呼出去的气,都不见白。
李v温慢慢的拾阶而上,心里无悲无喜。这条路很长,长得她可以回想起很多事。
想起往昔在东宫,受太傅教导,每日临窗苦读,案桌上的书籍列的杂七杂八,不止一家之言。放了学后,便兴冲冲的去习武,和贺希夷互相看不顺眼。
想起不常见的幼弟幼妹,见一次就甩开太监宫女,一起结伴玩,她带着他们在东宫,折花斗草养鱼观水。后来不知是哪一天,长久的不见后,再也不玩了,只是淡淡的说话。
想起那个时候,东宫与后宫俨然是两个世界,她通常数年都见不到父皇。自己的容貌肖似母后,父皇只要一见到便会想起已逝的爱人,他心力交瘁,早已承受不了。李v温从来没有怨过他,因为她知道,父皇这样做是为了保重身体,能够等到她长大再把国家交给她。
李v温已经登上山麓,回头看山脚众人早已看不见了。抬头向上望,白玉台阶层层叠叠为她引路,郁青山的山顶掩在一片白雾之后,虚无缥缈,隐隐绰绰。
不见前人,不见来者,整座寂静雪山,仿佛只有她一个人。
李v温没有停步,一踏踏垂眸走着。此山无树无草,可是空气却无比清荡,吸进去仿佛重焕新生,愈发添了孤彻。
她又想起了能够代替父皇的顾嘉和夏安。这世上也就这两人敢把自己抱起来,让当时个矮身短的自己提早看到更高的视角。那时顾嘉温柔,夏安倜傥,这两个长辈,她最喜欢的是顾嘉,连她的年号中的一个字,都取自他的名字。后来顾嘉英年早逝,夏安也抱不动长大了的她了。
十来岁的时候,东宫詹事府的用处逐渐显露出来了,她也开始暗暗插手朝政,在这其间她总是听见宦官里最得父皇宠的阴氏的名号。可是当时他已被放出宫外任职,她在登基前未能见到他。
父皇情思纠缠,身体越来越羸弱,直至缠绵病榻之时,她也不敢去见他,生怕自己的容貌直接刺激到他。那时候,数年不见,听乾清宫宣竟成与父皇最后一面。
想来短短小半生,自出世到后来,一直贯穿她生命的,不是父皇母后,不是弟妹友爱,不是和贺希夷的情谊,只是一碗碗苦药。
那味道太苦了,苦到让她对人生的回忆都觉得苦涩。这绝不只是味觉层面的,而是一种生命的禁锢,是她永世不可对人言的,一旦揭开就会万劫不复的秘密。
楚王因为容貌有失而没有登基的机会,而她说到底,其实是身中慢毒,怀有隐疾,她比楚王更没有资格当皇帝。
这个秘密,她很早就想摆脱它,当她知道未来自己登基就可以到郁青山许愿时,她就在计划要不要登山求神直接解了自己身上的慢毒。
这样她的根基才算真正的安稳。
可是机会只有一次,那时她还有夏安的药方,还有一条退路,所以迟迟没有动身到郁青山,使用这唯一一张灵验的底牌。
但是现在,她因为阴云霁停了药,她已经没有退路了。
她要妥善的处理好全部的事,容不得半分行差踏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