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了何志坤的电话,杨铭一直在看窗外。现在的城市越来越类似,他努力想从眼前的地方找到一丝不一样的角度来,可什么都没抓进思绪。
她会去哪里呀
他一直都知道她不是那种一句话都就不留就消失的人。
这些年,想了无数种可能,无数种重逢,却从没有一点儿准备,是她其实已经不在了……
霓虹灯的光影透过窗户打在车厢里,盖不过手里平板的光线,女孩的档案从发光的屏幕投射到车窗玻璃,又反射到他的眼里。就好像历史故意要开玩笑一样,她出生的日期只比他当年到通安早了几天。
几天之差,十几年的时光。
倒不去,要不回,如鲠在喉。
车仍旧停在路边,司机一直在等着他的指使,杨铭按灭了平板,搁在腿边,“小吴,给我一包烟。”
坐在副驾驶的秘书,忙打开包,拿了包烟递过去。跟了杨书记快五年,他抽烟的次数屈指可数,这包烟还是小吴备着,预备跟其他领导照面时候用的。
杨铭接过来,点了一根,把剩下的揣兜里,开门下车。
小吴追下去,“副书记,明天我们还有行程。”
“就周围走走。”
杨铭摆了下手,往那条光线不亮的老街走过去。
姜萌在楼上,收拾她和外婆的房间。外婆在楼下洗了碗,把一天的垃圾扎起来,出门丢去公共垃圾房。
老式的路不宽,前些年新建的公共垃圾房又占地方,弄得本来就窄的街凹进去一大块,经常在这堵了路不说,冬天得时候还好,没什么蚊虫苍蚁,气味也不重,要到了夏天,这周围的住户才叫受罪。
外婆把垃圾袋丢进开在墙上的漆黑的洞口,转身往回走。离家门不远的地方,有人在抽烟。
猩红的光点,一闪一闪。
外婆不由看过去,那人抬起头来,两人打了个照面。家门已经推开来,外婆很快收回目光,关上了门。
冰凉的门把手,握在身后的手里,外婆抬起头。
姜萌拎着桶从楼上跑下来,径直跑进楼下的洗漱间。“我都打扫完了哦。”她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一起传出来的还有洗桶和搓抹布的声音,“外婆你可以上去看电视啦。”
外婆应了一声,“那我关客厅的灯了。”
“好。”
杨铭看到小洋楼的一楼整个暗了。
洗漱间里,姜萌放好桶和抹布,已经一身的汗,她拆了头发,打开浴霸,钻进浴室,哗啦啦的水声传出来。
外婆扶着楼梯上楼,关了一个寒假的房间已经通过风,里面一点气味都没有。姜萌给开了电热毯,她摸到被窝里温温的。
同往常一样,打开电视,外婆捂在被子里靠着床。过了会儿,姜萌洗好了跑上楼来,房门被推开来,一个脑袋探进来,调皮的飞了她一个飞吻,“外婆,我睡了。”
外婆笑开来,“睡吧,都疯了一天了。”
姜萌缩回去,外婆听见她那头关房门的声音,她的眼睛定格在电视上,好一会儿,侧身打开床头抽屉,从最里面的盒子下面,拿出一本相册本来。
胶片的相册,每张照片都端正的夹在透明塑料纸后面,如果有心人抽出来看的话,还会看到背面写着照相的时间,和照片主人的年纪。
她轻轻的摩挲着照片里的女孩,从她牙牙学语,到后来参加各种比赛的留影,在后面进入大学,寄回来的照片里,背景都变成了另一种风格,那是通安这种小城与首都的区别。
中央音乐学院,好好心心念念要去的学校,当年,她大姨就在里面读书。
外婆戴着老花镜,皱纹和光线模糊了她的表情,她翻到最后一页。
是一张大着肚子的照片,那时候姜娟已快临盆。
早些年还不流行开孕妇照,也没有那个意识,也不知道为什么,那天她会忽然说,“妈,我们照个相吧。”
请了隔壁邻居拍帮忙照的,好多年以后,她才敢把照片印出来。
这也算是萌萌和她妈妈唯一的“合影”,她们祖孙三代人的全家福。
外婆摸了摸照片上女儿的脸蛋,闭了闭眼睛,想起那时候的混乱。
医生问保大还是保小。
护士说送来的时候人已经大出血了。
警察表示肇事的司机被控制了,这事得看法院怎么判。
而她最宝贝的女儿跟她说,“妈,我想给他打个电话。”
她求到医院院长,让护工担架抬了娟子,到院长办公室打的电话。
外婆紧紧的压着照片,压着照片本后面的日记本,压着那本日记本里的藏着的照片。
那张照片上,站在姜娟旁边的人,就是化作灰烬,她也不会认错。
那一天,娟子握着话筒,努力压着声音跟什么事没有一样的,跟那头说:“我要忘记你了,你也……忘记我吧。”
嘟嘟声从听筒那头传来,那个电话到最后都没有通。
因为洗了头,姜萌只能睡得晚一些。刚有些迷迷糊糊的,人听见隔壁传来一个声响。
她喊了几声“外婆”没有回应,初春的夜晚冰凉冰凉的,姜萌披了衣服,打着哈欠走进外婆的房间,“外婆,是你起夜吗”
屋里内置厕所的灯亮着,外婆蜷缩在地上,一点反应也没有。
她反应了一下,才扑过去,“外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