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推了一下,说:“这位兄弟,我们拿程先生薪水呢,伺候程先生应当的。再说程先生都说了不欢迎你们,我知道你们什么人啊”
程僖嘿嘿一笑,“我们什么人”
“是啊,你们到底什么人”老李也笑着,“不管你们什么人,我也只听程先生的。”
“嘿!”程僖硬是将封套塞到老李手里,帮着他关了大门。然后隔着大门,说:“老哥,听我的,以后见面的日子多着呢走了。”
老李急忙的推拒,待他重新出了门,只见程僖已经带人上了车,轿车扬长而去,堆积如山的礼物照旧摆在那里。老李跺了跺脚,少不得叫家里的听差出来,同他一样一样的搬进去。来人将礼单也一并给他了,他核对完毕,将礼单和封套都放在了客厅里看报纸的程静漪面前。
静漪单抽了礼单过来,扫着上面的东西,说:“还是那么个脾气,给亲妹子送东西,也丁是丁、卯是卯难为他如今也得管那么一大摊子人和事。”
老李低着头等在那里。
静漪将封套往前推了推,说:“既是给你的,你就收了吧。”
“程先生,这太多了些。”老李老实的说。
静漪笑了,说:“那就交给李婶。让她裁度着,给大伙儿改善下伙食。如今物价飞涨,菜和肉一日三个价儿,她的菜金也捉襟见肘。去吧,不早了,下去歇着吧。”
“是,谢谢先生。”老李收了钱,看看女主人脸色,又请示:“那日后他们还来呢”
“下不为例。”静漪重新打开了报纸。
老李退下去了。
静漪翻看着今天的报纸,头版上,金融巨子程之慎的半身照片赫然在目。
她禁不住嘴角一牵,露出一丝笑来。以前在上海念书,打开报纸时常见到的倒是父亲的消息。那时节也要冠上什么财经名人、金融巨子的名号。父亲只是不屑一顾。说这些报纸搞的噱头最是要不得也信不得看来时代真是变了。
她端详着照片中的程之慎,油墨有些重,之慎的眉眼面目浓处太浓、黑乎乎一团,并不清楚,倒觉得之慎样子严肃刻板,其实之慎极俊俏她合上报纸,揉着眉心。
也许即便是见了面,她也快要认不出她的九哥来了吧。
自鸣钟敲了十一下。
该去休息了,她毫无睡意。
近来她也许添了神经衰弱的毛病。忙到很晚上床去,仍然很难入睡;时常半夜里醒来,便睁眼到天亮有时候是被遥远的枪声惊醒的。枪声明明很远,听到却总觉得近在咫尺。租界里相对于外面还是安宁些,但毕竟上海已经不是早年的上海,动荡的气息越来越浓郁,租界又能安稳到几时呢她由此想着自己回来的目的,就更睡不着了。
她上了楼。
修改好的礼服下午已经送过来,就挂在衣架上。礼服看上去华丽而又不失文雅。
她再觉得无所谓,也不能不承认这是件美好的衣服。尤其当它被穿起来的时候。即便只是短短的几分钟,也好像被赋予了生命一般,容光焕发。
无暇表姐毕竟是了解她的。
无暇在送她这件礼服的时候说,第一眼看到这件礼服就觉得她穿一定好看,因为她总记得当年穿着跳舞衣的那个小表妹,有多么的美丽无暇表姐说漪儿,真想再看你跳舞。你满十八岁第一次去舞会,是我和无垢带你进场的,还记得嘛,孔家的舞会那铺满大马士革玫瑰的跳舞大厅那晚的你,多美。我还以为我的小妹妹,是只会读书的小书呆,社交舞不过是当做功课和运动,谁成想呢漪儿,再跳舞吧。
跳舞,跳舞,跳舞
她脱了鞋子,在地毯上绕着衣架走了两圈,伸脚踩进那对晚装鞋子里。
一、二、三、四她默念着节拍,轻轻的,旋转着。
她有点儿眩晕。坐到窗前的长凳上,拍拍胸口。若此时有镜子,她定然看得到自己满面红晕的样子,若深夜里悄然绽放的大马士革红玫瑰似的,娇艳欲滴不,无暇记错了。那晚孔家舞会,舞厅里铺满的不是大马士革玫瑰。没有一朵玫瑰花,没有。所有的大马士革玫瑰都被孔远遒送给了无垢表姐是栀子花。
满眼都是象牙白色的栀子花。
整个大厅里氤氲着栀子花的香气。
让人迷醉
静漪伏在床上,仿佛被温柔的栀子花香包裹了四周裙袂飘飘,让栀子花海微波荡漾她叹息着,只觉得整个人有些昏沉沉的,有谁牵着她的手、带着她走下舞池身后有银铃般的笑声,叮铃铃作响却渐渐响的刺耳。
“程先生!程先生!”近在咫尺的急促呼唤。
静漪睁开眼,猛的坐起来,卧室门还在响。
她下去开了门,李婶等在门外。
静漪按了下额头,问:“什么事”
天刚蒙蒙亮,还不是起床的时候。但也许是医院有什么急事。
“程先生,电话。”李婶说。
“谁打来的”静漪问。
“图公馆。”李婶回答。
静漪立时清醒了大半。
她急忙推开了与卧室相连的书房门,进去抓起桌上的电话听筒,将插销拨开,说:“我是程静漪。”她转身背对着门口,一头乱糟糟的长发垂下去,额上净是汗。
遂心,还是秋薇
没有人回答她,听筒里很嘈杂,显然那边已经乱作一团。</p>
<strong></strong>“喂喂”她对着话筒喊话,仍然没有人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