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先生,我既然来了,当然是有诚意合作。在未进入帝国医药之前,我曾经做过随军医生,对这些讯息自然比旁人更留意些。”阿部春马说。他看了静漪,声音和缓许多,道:“陶太太贵人多忘事。我与陶太太也有数面之缘,陶太太是不记得了”
他忽然由称呼程先生,转而称呼了陶太太,除了静漪,在场的莫翻译和白薇也都一愣,谁也不曾想这两位还有过交往。
静漪听他如此说,也道:“此时两国交兵,以阿部先生资深的军方身份,更虑及外子此时浴血奋战之境况,交情还是不攀的好。阿部先生以为如何”
阿部春马足足愣了有几秒钟,才说:“陶太太您很诚实。看来慈济是不会同帝国医药合作的了。”
“帝国医药在日占区采用倾销的方式挤垮中国以及外国医药的行为,我也有所耳闻。若能避免合作,自当避免。”静漪直言道。
“陶太太您现在在做的事,会给医院和您自己都带来很大的危险。”阿部春马说。
他虽未明说,静漪当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她没有就此回应,而是道:“阿部先生,您的来意我已知晓,我的态度您也了解。我还有重要约会,恕不奉陪。”
她说着,抬手示意白薇替她送客。
“二位请。”始终提着一颗心站在静漪身后一侧听着他们的对话的白薇,忙上前来。
阿部春马盯了静漪好一会儿,才起身,似不死心地道:“陶太太,你会为今日的选择付出代价。”
静漪微笑,道:“阿部先生,中国还有句古话,是‘多行不义必自毙’。我脚下是中国的领土。在这里我所做的一切,即便是会令我付出任何代价,只要值得,我都在所不惜。”
她抬了抬手,再示意白薇。
白薇已经开了房门。
阿部春马盯了静漪,微笑道:“那么我拭目以待。陶太太,不,程先生,勇气可嘉。但如今之中国,远不是凭一腔热血便可成事的时候了。程先生今日同我说了不少汉语中的古谚,逞一时口舌之快,可知道后患无穷也意气用事最要不得。程先生若改了主意,随时联系我。我将常驻沪上。”
他言辞平淡,隐隐却有一股盛气凌人。
静漪纹丝不动地坐在那里,望了他,轻声道:“不送。”
阿部春马离去前点头行礼,礼节还是周到的。紧随他而去的莫翻译,却走了两步之后回过身来无声地深鞠一躬。
白薇等他们一走,忙看向静漪。
静漪这才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脸色凝重至极。
“院长,您”白薇很担心。
静漪说:“你先出去吧,白秘书。”
“是。”白薇过来,将茶几上的咖啡杯碟都收在盘中。她尽量不弄出声响,悄悄看看静漪。她低头抱臂,极慢地踱着步子。白色的高跟凉鞋纤尘不染,踩在黑褐色的同样纤尘不染的木地板上,一步能踩出一个极深的印子似的她想程院长此时必定怒火中烧。方才就连她在一旁听着,都恨不得把那日本人给打出去呢,以程院长人品只高洁,如此忍耐,实属不易。
静漪停下脚步来,见白薇端了盘子望着自己出了神,“怎么”
“程院长,我会在医院好好工作的。”白薇说着话,脸都红了。
静漪怔了下,才明白过来这个年轻的姑娘是什么意思。她微笑点头。
白薇在她含笑的目光注视下,脸越来越红,忙忙地跑了出去。迎面险些撞上正要进去的梅艳春。
梅艳春轻声道:“瞧你,慌什么呢,慢着些的。”她说着话探身进来,看看静漪。
“有什么事就说吧。”静漪坐回她的办公桌后。分明只是一场短暂的会见,此时她甚至觉得每节骨缝间都有细小的虫子在咬啮般的疼痛她坐下来。桌上的电话铃声响起,她示意小梅接了。
小梅握着听筒,只喂了一声,没有开口,脸色骤变。
她并没有将听筒转交给静漪,而是扣下听筒,看了静漪,说:“是家里来的电话。”</p>
<strong></strong>静漪一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