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以为是来电了,便看到陶夫人和张妈也都在,点了大蜡烛照亮了白狮所在的地方。静漪本不想惊动她的,如今也不能不惊动了。陶夫人看样子也有些忧心,虽然平时她并不是很爱这大狗。见静漪一个人是无论如何也抱不动这庞然大物的,就吩咐张妈下去叫人。
“当心些,多带几个人。”陶夫人原是不准静漪这时候出行的,只是看着静漪着急,也知道这白狮在这家里可也不是一般的狗而已。待看到先上楼来的之了,她愣了一下。静漪忙简短解释了几句之了为何在此,她才点头,“如此甚好。亲家老爷想的周到。”
静漪之前还担心陶夫人或许会见怪,想着无论如何转交父母亲给她的信时也要婉转着说明,之了不过是暂时从程家来这里照顾他们的,不料陶夫人毫无不悦之色。
陶夫人看出静漪的意思来,待之了将白狮抱起来由李管家帮着扛下楼去,才说:“我这些日子想着,先头还罢了,如今你日常出出进进,也的确需要一个得力的人使。到底我也能更安心些。原来还琢磨着要不要从家里选,还是让老七派人。”
“都不用的,母亲。过些日子,我便让之了大哥也回去的。”静漪匆匆地对陶夫人说着,忙着拿好手袋就要走。
陶夫人让张妈跟着去。
她在楼上看着她们走。静漪穿了深色的洋装,在夜里越发显得纤细她其实也没有睡着。静漪今晚同她说的那些,在她心里简直一石激起千层浪。
逄敦煌这些年算是在她眼前晃来晃去的,仲成他们就更不必说,简直是看着长大的。若说她此时摘心扒肝的疼,一点不为过更何况每到这样的消息传来,她更容易想到阿驷一家子。再往下,则是不能想了的她听到脚步声,往楼下看看。
静漪一路跑上来,看到陶夫人还站在那里,正要开口,便看到她眼中的泪光。
静漪愣了愣,脚步一停。
她对此毫无心理准备,印象里,似乎从没有看过婆婆落泪她怕陶夫人尴尬,忙说:“我忘记拿钱了”
陶夫人正难受着,听了这话嗔怪道:“真是奇事!不拘是谁,让人回来取就是了。何况那家大夫又是相熟的,先去就是,还会赖账不成你何必跑上跑下真是,让一个不会说话的小家伙儿给弄的乱了心神。”
她虽是这么说着,倒也不严厉。
听起来是絮絮叨叨的,完全一副老太太的架势。
“怎么这样大人了,出门也不记得带钱呢。”陶夫人眉皱的紧。
“一时忘记了呢母亲,给钱。”静漪干脆站在那里伸手跟陶夫人要钱。这老太太就差说她个不成体统索性不成体统到底也就罢了。
陶夫人愣了下,果然哼一声,说:“等着。”
她进屋去取了一卷钞票来给静漪。
静漪收了,说:“母亲,那我去了。您还是回房歇着吧。”
“什么时候方便,我想去看望省身。”陶夫人趁着静漪转身时说道。
静漪答应了一声,看陶夫人已经要转身回房,又急着下去送白狮去诊所,也忙出去了。
张妈陪着她和白狮坐在车子后排。白狮占了一排车座,直挺挺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的。汽车行驶中的噪音遮盖了其他的动静,谁也听不到白狮是否仍在咳嗽。静漪弯身靠近白狮,不时摸着它的头。她还记得初次见到白狮的时候,它身上套着又粗又长的铁链子,像只困兽一般可是莫名她便觉得它是只很好的狗,并没有看起来那么凶它跟陶骧亲近,大约终生都在把他当成唯一的主人。不过它也认她。很多年了,它还是亲近她
林之了回头看了看,并没有打扰静漪。他看得出来此时十小姐有些过于担心。这只他好不容易扛上车的獒犬,的确不同凡响司机陈师傅看看之了,发现这个新来的保镖面色有些古怪,便问:“后头车跟着咱们,不要紧吗”
“请只管开好了车吧。”之了道。他从语气到面容都十分之沉稳,完全不被这桩事困扰的模样。陈师傅听他这么说,不再出声。
诊所距离程公馆并不算远,只是位于一栋公寓的三层楼上,上楼去又颇费了点周折。公寓看门人虽知道楼上有一家兽医诊所,却也没有在半夜时分给扛着这么大一只仿佛怪物的獒犬的人开过门,硬是将医生请下来亲自确认。
静漪就仿佛是带着孩子来看病似的心情烦躁。等那位穆医生出现时,静漪松口气。她意外地发现这位穆医生瞧着并不像是中国人,但他汉语说的极好。穆医生同她打过招呼之后,就着看门人手上那盏提灯的光,先看了看白狮的情况静漪就听他自言自语似的说:“小乖乖这是又生病了让我看看到底怎样了请跟我上来吧。”
穆医生说完,一甩手走在前头。
静漪和之了,还有跟在身边的张妈,明明都挺担心白狮,可也都因为这面目严肃紧绷的穆医生把白狮叫做小乖乖,不约而同地笑出来。初次见面,他们不知道穆医生的脾气,怕他见怪,也都忍着。跟他进了公寓大楼,上电梯去了诊所,早有护士给预备好了诊疗台。护士也是年纪很大的了,倒是地道的中国人。穆医生给静漪介绍,说这是我的太太,也是我的助手。穆太太点点头,非常和气地让他们把白狮放在台子上,并且请他们出去。之了和张妈先出去了,静漪在里面等着穆医生。
穆医生换了袍子出来时,静漪才完全看清楚他的样貌。金发碧眼,皮肤雪白穆医生专心地替白狮诊治,不时地问静漪白狮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