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里顿时沉默下来, 陶语还半跪在软榻旁, 双手扶着软榻保持平衡,而她的身体两侧,岳临泽的手紧握成拳放在那里, 用身体和胳膊以及软榻, 为陶语做了一个天然牢房。
陶语垂眸蹲在那里,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脖颈处还不断有温热的液体往上落,一点一点的, 犹如打在她心口上一般。
他们就维持这样的姿势在奔驰的马车中, 如果不是身后的人逐渐发出小狗一般浅浅的呜咽声,陶语有一瞬间觉得这个世界都静止了。
要不, 要不就算了吧, 他熬了这么多年,也是挺可怜的。
陶语心软了一瞬, 随后想到还在等自己帮忙的小书生, 又将这种想法压了下去。如果她将实话告诉岳临泽, 那他定然不会同意她用这种方式帮书生,说不定还要强行替书生和他心上人做主。
这样固然简单,可势必会让书生父母更加厌恶媳妇, 在书生家中埋下家宅不宁的祸患,到时候书生夫妻未必能控制得住局面。
送佛送到西,她既然答应了要帮,那自然要帮得尽意, 哪怕他们不过是精神世界的一个nc。
想到这里,陶语心里叹息一声,绷着脸道“放开。”
岳临泽身子一僵,当她以为他又要玩那套囚禁游戏时,身后的人就已经离开了,陶语瞬间就后背一空。她眼皮微动,半晌才坐了起来,再去看对面坐着的男人,除了眼角红些不敢看她,其他都仿佛什么没发生一般平静。
“我方才磕着手了,才会不舒服,你也别多想。”岳临泽知道自己失态,怕她会因此厌烦自己,便冷冰冰的解释。
还真是个会装的。陶语扫了他没有渗血的手心一眼,方才莫名其妙蹦出来的心软彻底没了。
二人再无任何话可聊,马车一路沉默的回了城主府。一下马车,陶语见岳临泽怀中的念念还未醒,便福了福身后要往下人房去。
岳临泽急忙叫住她“你要去哪”
“回城主大人的话,回房去。”陶语垂眸,方才她在马车时已经找了个理由,叫岳临泽不要泄露她的身份,免得书生那边知道,因此她自己也是要小心些,免得被其他人看出端倪。
岳临泽看了眼下人房的方向,沉默一瞬后道“你还是像之前一样,去念念房里住就好,我会吩咐其他人,不得出入小姐别院。”
“小姐这会儿已经休息了,不如我先回房间将东西放下,再去照顾她如何”这个时候嫌弃起下人房了,那把她原先的屋子给炸成池塘的时候怎么不说陶语只要想起自己原先的房间如今被夷为平地不说,还在上头挖了个大坑,她便觉得气愤。
岳临泽闻言顿了顿,眼中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说,但最终只是别开眼睛,连和她对视一眼都不敢。
陶语翻了个白眼,转身走了。岳临泽抱着念念僵站在那里,许久之后才缓缓朝念念屋里去了。
等陶语收拾好行李往念念那去时,原先在屋子看孩子的岳临泽已经不见了,陶语看着床上熟睡的念念,打了个哈欠躺下了,抱着有奶香的小东西开始睡觉,直到天彻底黑下来才醒,而本该在身边的念念已经不见了。
城主府的守卫她还是知道的,怎么也不会让一个三岁小儿有危险,陶语见孩子没了也不是很着急,坐在床上伸了个懒腰后才缓缓起身,洗漱一番后才去找。
将院子都翻了一遍都没见到人,最后去了小池塘才算看到一个丫鬟正带着念念玩。念念看到她后忙跑了过来,陶语笑问“你怎么在这里”
“爹爹不要我。”念念想起刚才的事很是气愤。
陶语挑眉“爹爹为什么不要你”
念念吭哧半天也没说出个原因,最后还是丫鬟代为回答“城主大人这会儿正在待客厅见客,不便让小姐跟着,这才让我带着她出来玩的。”
“这个时间,城主大人见什么客呢”陶语疑惑的问丫鬟。
那个丫鬟摇摇头“我也不认识,只是觉得像个斯斯文文的白面书生。”
陶语一怔,心道不好,忙跟丫鬟道谢后安抚了念念两句,接着匆匆去待客厅了。
她赶到时,带客厅内正诡异的沉默着,岳临泽面无表情的坐在主位上,犹如一个杀神一般,旁边的管家也是面色不善,如果不是顾及城主,他定然要狠狠替这孩子的父母揍他一顿。
坐在下首的书生紧张的端起杯子,又在岳临泽一个眼神扫过来后放下,明明天还很冷,他的额上却冒了些汗。
陶语一出现在门口,三个人的目光都齐刷刷的看了过来,管家是愤怒中带着怀疑,书生是仿佛终于见着救命人一般,而岳临泽则是紧张
他干什么坏事了陶语第一反应就是这个,心里虽然嘀咕,但面上却依然大方的行礼“城主大人。”
“你来了。”岳临泽眼睛不自然的看向地面。
陶语眼睛微眯,更是觉得这人做了什么事,她刚要说话,书生便局促的站了起来,走到她身边讪讪道“多谢城主大人款待,我想请贵府乳娘出去一趟,不知可否”
管家瞪他一眼,立刻看向岳临泽,心里既想让他答应又不想让他答应,总之是复杂得很。岳临泽却没有去看他,因为全部注意力已经放在了对面的女人身上。
看到她对自己明示暗示,皆是为了和眼前这个书生一同出去,他心里便极其不是滋味,硬是顶住了压力假装没看到“你要她跟你出去做什么”
“呃”书生想着成就成不成就不成,这怎么还问起原因来了他硬着头皮想了半天,才打着磕道,“我、我就是想请乳娘出去吃个饭。”
连住宿的银子都是借的,哪来的钱请她吃饭,连个理由都想不好。陶语嫌弃的看他一眼,却没有戳穿他,因为在她看来,不管借口多蹩脚,岳临泽都是不敢拦着他们的。
然而她这次想错了。
岳临泽闻言沉默许久,最后缓缓道“若是用膳,就不用麻烦了,留在府里吃便好,乳娘今日于危难之中救我,我也该设宴感谢了。”
陶语无语的看着他,第一次觉得他脸皮也是够厚的,且不说他们之间的事,单就今日失火时,她可不记得自己有救了他,没连累他就够好的了。书生也是无语,只是和陶语的无语不同的是,他如今对上岳临泽时,所有的情绪里都透着点害怕。
谁若是再跟他说无还城的城主是个人好心善的,他定要将这四个字塞回谁嘴里这分明就是个阎王爷
书生内心情绪翻涌,面上却不敢表露半分,丝毫没想过,此刻和他一样忐忑的还有一个人。
岳临泽在说完这段话后不敢看陶语,半晌没听到有人应声,便将压力尽数倾泻在书生身上“你不愿意”
书生忙摆手“不、不是不愿意,只是”
“不是就好,管家备宴。”岳临泽淡淡道。
管家忙应了一声出去了,走过书生身边时还踩了他的脚一下,要不是上头还有个脸色难看的,书生当场便要叫出来了。
陶语同情的看了书生一眼,也没有再跟岳临泽争辩,毕竟她给岳临泽的压力,都被那货鸡贼的还给了书生,这小书生可不怎么经吓。
本就到了晚膳时间,管家又看书生和陶语十分碍眼,便没有过多准备,直接将已经准备好的饭菜送上了桌,只是旁边给加了两副碗筷。
岳临泽在主位坐下后,便看到书生和陶语并排坐在了他对面,他的手指紧了紧,最后平静的看向管家“去将念念带过来。”
“是。”管家立刻去了,不出片刻便牵着一个小豆丁进来了。
念念的目光在桌上扫了一圈,立刻朝着岳临泽走去,岳临泽却平静道“去找乳娘。”
念念的脚步立刻停了下来,想了半天后点了点头,最后吵着坐在了陶语和书生中间。陶语扫了这人一眼,只觉得司马昭之心未免太明显了些。简直让人更想欺负了。
岳临泽看着坐在书生和陶语之间的小东西,决定明日给她多买些小玩具。书生不知道周围人的心里都在想什么,只是单纯觉得离陶语远点没有安全感,于是在念念坐好后毫不犹豫的绕到陶语另一边,贴着大姐厚重肥胖的身体坐下后,他心里总算是舒坦了。
可惜他舒坦了,岳临泽的脸色却是黑了下来,还觉得这个蠢蛋是在跟他挑衅,忍不住想要给这人点教训,只是他内心的黑暗刚刚翻涌,就被陶语一个眼神给吓住了,顿时老实得像个鹌鹑一样。
管家看到书生的动作后也是气得不轻,只觉得这孩子疯了不成。书生丝毫没有注意到,因为他一个小动作引来多少人生气。
几个人坐定,书生局促不安的看向旁边站着的管家,虽说他们不熟,可到底也是沾亲带故的,他一个小辈坐在这里用膳,让长辈伺候着,怎么看都说不过去。
管家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冷哼一声对岳临泽道“城主,我今日有些不舒服,可否先行告退”
“去吧。”岳临泽知道他也别扭,便答应了他的要求。
管家立刻走了,一回房便抓紧时间给书生父母写信,叫人快马加鞭的给送去,想了一下又觉得不够,于是找来几个侍卫,让他们把他父母给接来。城主这里他会拼了老命拦着,至于书生,那就交给他父母吧。
总之这两个孩子,谁都不能娶那个乳娘,如果一定要有人收了她管家思忖,那就只能委屈他这小孙子了。
饭厅里的人不知道管家做了什么,都开始拿起筷子用膳,只是除了两个小姑娘,没有谁是真的胃口好的。
陶语给念念夹了块芋头后又给自己夹了块,一抬头就看到岳临泽正盯着书生看,注意到她的目光后他飞速低下了头。陶语嘴角抽了抽,扭头一看吓了一跳“你怎么出这么多汗”
“没、没事,我今日穿得有些多,太热了。”书生随手用袖子擦了把汗,讪讪一笑道。
陶语无语的扫他一眼,随手将桌上放着的帕子递给他“用这个擦。”是得多紧张,才看不到旁边放置的专用手帕。
书生忙接过来,在脸上胡乱的擦了擦,陶语觉得他再这么紧张下去非露馅不可,便给他夹了一堆吃的命令道“专心吃饭。”
书生看着自己碗中多出的一堆东西欲哭无泪,且不说他这会儿紧张的根本没胃口,就是这些东西也
“怎么了”陶语见他迟迟不动,眼睛眯了起来。
书生偷偷瞄了岳临泽一眼,见他还是面无表情的盯着自己,干脆破罐子破摔了“我不喜欢吃肉。”
“都这种时候了,你还在挑食”陶语瞬间无话可说了,不过想想也是,谁能抵得住岳临泽的死亡视线,于是放下筷子,对他道,“走吧,既然你在这里吃不下,那我带你去其他地方吃。”
书生忙看着岳临泽道“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城主府的饭菜很好吃”
“行了,走吧。”陶语一把把人给扯了起来,跟念念说了两句话后便要拖着他离开。
书生一边担心岳临泽发火,一边偷偷跟上陶语,想早点逃离城主府。这里太可怕了,他以后再也不来了
两个人快迈过门槛的那一瞬,岳临泽突然开口“站住。”
“有事吗”陶语皱眉回头。
岳临泽和她对视半晌,才梗着脖子道“把我家里的手帕给留下。”
陶语一愣,莫名的和书生对视一眼,书生也是不解,最后还是岳临泽指了指他的手,他才反应过来,忙将手帕叠好恭敬的放回桌子上。
这桌上的手帕用处,就和现实世界的餐巾纸差不多,这货竟然还让人把用过的还回去。陶语狠狠瞪了岳临泽一眼,岳临泽身体忍不住一缩,但还是坚定的让书生把东西留下了。
等书生小跑回自己身边,陶语斜睨岳临泽“还有什么事吗城主大人”
岳临泽还想用其他理由把人留下,但和陶语对视一瞬后立刻明白,如果自己敢再说些其他的,她定然是要发脾气的。
虽然心中万般不愿,岳临泽还是沉默的摇了摇头。陶语轻哼一声,带着书生出去了。
饭厅里顿时安静下来,念念捧着一块糕点小松鼠一样啃着,很快一张嘴上就粘了许多。她一边吃,一边疑惑的看着岳临泽,许久之后嘴巴才空出来“爹爹,你在哭吗”
“你看错了。”岳临泽冷静道。
念念眨了眨眼睛,偷偷将手伸向了盘子里另一块好看的糕点。岳临泽无心管她,便坐在那里发呆,脑子里过着刚才发生的一切,他心上的伤口越来越疼,只觉得自己要无法呼吸。
原来他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般大度,哪怕很清楚的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了资格,可看到她对其他男人如此上心后,他还是会卑劣的、不堪的去嫉妒。
不该这样的,他不配,他不配的他不断的告诉自己,自己已经没有资格再去干涉陶语,正当他自己都要相信时,门外一个侍卫顶着风霜冲了进来,手上拿了封信跪下“城主大人。”
“怎么这时候回来了,我让你们查的东西查到了吗”岳临泽瞬间披起铠甲,脸上一丝情绪都没泄出。
侍卫忙道“我们去调查时劫到这封信,看了内容后深觉重要,便派我先行回来给城主大人送信。”
岳临泽眉头动了一下,将他手上的信接过来看,看清楚里面写的什么后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这边书生和陶语沉默的往外走,一出城主府瞬间松懈下来,眼泪汪汪的看着陶语问“怎么城主这么抠,连个手帕都要留下,还有他不是出了名的好相处吗,为什么我却觉得他很恐怖他是不是针对我啊”
“他没事针对你干什么,你想多了。”陶语嘴角抽了抽,有种挺对不起他的感觉。
书生可怜的看向她“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