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缘匆匆赶到天成集团推开钟宸办公室门时,秘书刚要离开,优雅干练的女秘书看着她,表情似有抱歉。而钟宸正倾身于案,一手支着额头,目光低垂,只淡淡道:“你倒是快。”
他听出了她的脚步声,他没有看她。
颜缘眼神微动,几步走过来,低头看他目光所聚处――是那张报纸。
她立刻叫了一声:“钟宸!”
钟宸微微抬头,右手依然撑在额边,食指微勾,快速抹过眼角。颜缘紧张他的一举一动,自然是看清了他右眼下的微微水痕。
她心头一恸,迈步到他身后,圈住他的脖子,低声道:“钟宸对不起,是我自作主张没有告诉你。钟宸,你听我说…… ”
钟宸拿开她的手,撇过头去,声音如钢铁坚硬:“你出去。”
声音中,有隐忍的怒气,还有,深深的失望。
似乎,从前的皇帝陛下又回来了。
前所未有的慌张和惶惑袭来,颜缘不知所措,只得退出,在走廊神思不属地徘徊。
不觉踱步到王小川的办公室门前,她干脆进去:“小川,钟宸他……”
声音戛然而止,沙发前,翘足而坐的王小川、齐放一起抬头看过来。
颜缘明白过来,齐放也看到报纸了。那他出现在这里是
见她微微歪头,齐放当即答疑解惑:“我来是想告诉钟宸,这件事和吴氏有关。”
原来,一早看到报纸后,齐放立刻警觉起来。事情已经风过无痕,根本多此一举,报纸名为辟谣,实际背后目的应当还是想让照片事件沉渣泛起,再进一步发酵。
齐放立刻找到法制报了解情况,和署名记者一接触,记者立刻心虚了。当即将吴嫣给钱给稿子,让他和编辑刊登的事情合盘托出,并再三解释,他一个字也没改。
说到这里,齐放咬了咬牙骨。如果,自己没有听父亲的,而是早早出手教训吴氏,或许这篇报道就不会出笼了。
“吴嫣此人,奸猾更胜她大哥。一则不自己发稿,甩脱责任。二来法制报惯以凶杀案、案报道吸引眼球,比起晨报商报经济报而言读者层次较低,你以前做的宣传并没有完全覆盖这个群体,很多人会被这篇报道带偏想歪。”
齐放叹了口气:“我来是想问问钟宸对吴氏集团可有后手。打蛇不死,总不免被反咬。结果我一来,就看到你的背影。”
颜缘勉强一笑:“谢谢你,齐放。”
看出她神色不对,齐放微微一凛,王小川则立刻紧张发问:“你和钟宸谈得怎么样”
颜缘定了定神:“不怎么样。他已经看到报纸,知道照片事件了。”
等等,什么已经知道难道,之前钟宸竟然不知道齐放一手抓住颜缘,一手捏了王小川,有点不敢相信:“你们,一直瞒着钟宸这件事”
这家伙,手劲太大!王小川费力挣脱,苦笑一声:“若从头来过,还是要瞒。钟宸和那英国人彻底闹掰了,这次是去‘分家产’的。关键时刻,让他知道颜缘受了委屈分了心,英国佬不趁机啃死他才怪!”
颜缘扶着沙发扶手坐下来,轻轻道:“可钟宸生气了。他很生气。”
王小川从她的姿态中看出一种无力感,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颜缘。
齐放喊了一声:“颜缘!”语气有点重。
他来回走了几步,似乎在整理语言。想了一阵,才挨着颜缘坐下,语气稍有平缓:“我一直觉得,你和钟宸的相处模式有问题,如今看来,果然不错。”
颜缘万万没有料到他说的竟然是这个,一时看向他,说不出话来。
齐放极为诚挚,双目平视她,道:“尽管你现在不把我当异性,但我到底是个男人。男人的心态,我比你懂,你承认吗”
颜缘不禁面上一红,有些惭愧。自从齐放和余鲤越走越近,在她眼里,齐放已然是没有性别的朋友,言谈笑语,无意触碰之间和待余鲤向小美没两样。她再也不会刻意避忌他,而齐放,也感受到了。
齐放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那一丁点酸涩:“我们大家都看到,你用心照顾钟宸的生活,襄助他的事业,钟宸也乐在其中。你们有你们的相处模式,所以,我和余鲤有时觉得不那么妥当,也从来没说过。但这件事,你不止错了,还大错特错。男人或许会享受女人的照顾,但绝不愿意被女人照顾到这个份上――有了委屈女人自己忍,有了麻烦女人自己扛,那男人的存在价值在哪里男人的自尊心绝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男人需要你,男人更需要你需要他。
颜缘,你全心全意为钟宸付出,不求他的陪伴,从来也不抱怨他的忙碌。你太过迁就太过体贴了,只会惯坏他,让他越来越漠视你的需要。就连余鲤也发现了,以前,钟宸想方设法挤出时间到江城陪你看你,而现在,他动不动出差、出国、开会到深夜,越来越忙。你扪心自问,真的都是因为他的事业越做越大了吗还是因为他的重心发生了倾斜以钟宸的工作能力,若时时处处将你放在第一位,他会忙到没时间陪你你们之间,原本是他该照顾你啊!你还这么小,你也有自己的事业,还要读书还要帮他!
颜缘,我们知道你和钟宸感情基础极好,你做这些无怨无悔。我们也知道钟宸内心是极爱重你的。但十年后呢二十年后呢半辈子后呢他习惯于你事事以他为先,习惯于你的无微不至,不需要任何付出就能得到,然后呢你们的感情就会越来越深厚吗不是的!两个人的感情再好,也需要彼此奉献。你得让钟宸为你操心。该让他受累,就得让他受累!”
颜缘大为震动,她怔怔看着齐放,不得不承认,齐放所言是有道理的。尽管,它很刺耳。
她和钟宸,居然是有问题的,居然,是,有问题的!
齐放看着她微微怔住的表情,以为她不以为然,心中一急,音量顿时抬高不少:“颜缘,你别不信我的话,我虽然没有什么感情经验,但我见过我爸妈的相处。我爸妈再忙,再没时间陪我,但他们一定会抽出时间互相陪对方,哪怕一周只有半天,一两个小时,也会抛开一切工作去过二人世界。他们两个,是把生活和婚姻中的问题当工作问题一样去研讨的。 ”
“颜缘,钟宸也是人,是人就有劣根性。我的话可能很难听,但这是我的切身体会――人往往只珍视自己为之付出的和已经失去的东西,对轻易拥有的视而不见。我从前对余鲤不也这样吗……”
门轻轻推开了。
钟宸站在那儿,目光中,墨色翻滚。
“你说得对。”
颜缘缓缓站起来,凝目看着他。
王小川赶紧把颜缘推向钟宸。
钟宸的目光越过颜缘头顶,看向齐放:“齐放,谢谢你,你提醒得很好。只是,你说的,都用不上了。”
他这什么意思!
众人齐齐抬头。
钟宸眼眶微红,双拳紧握,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颜缘,过来。”
听了秘书的汇报,钟宸生气至极,也自责至极。一路努力至今,自以为强大至斯,不料仍护不了颜缘周全。他气吴氏接二连三让颜缘受委屈,气自己再次牵连颜缘,更气颜缘遭遇这等事竟然独自承受,不与他言语一声。
莫非在颜缘心里,自己会将英国那些杂七杂八的事情看得比他还重莫非自己以生命为代价,还换不得她全身心的依赖、信任和仰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