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她虽然不是原主,但忠平侯府的家人一直都视她为自己的亲生骨肉。她也没有不替原主照顾他们的道理。
她便徐徐问道“现下,父亲的病情如何了,可有上好的药材吊着太医也来看过罢。”
到底忠平侯府还是京中贵族,势力虽微薄,但钱财自然是不缺的。
“不好。”顾景卿却只淡淡的说道“药材自然不是问题,只是父亲这却是心疾。”他有些不自然的看了她一眼,才说“因为你在陛下身边的缘故,太医的确曾来瞧了许多次,父亲却都避而不见了。如此病情反复,如今已卧床不起,连眼睛都不睁开看我们一眼了。”
顾澜若抿了抿唇,她大抵有些明白了,这都是因为老侯爷一直都不赞成男主登基为帝。所以,陛下宫里的太医,他又怎么肯见
只是如今她既然已经被陛下放出宫了,太医也无不是有眼色的主,大抵也不会再来了。
“哥,明日我便去百草堂看一看。”顾澜若沉思了一会儿,才盯着顾景卿,说“民间行医的人不差于宫里的太医,父亲他会明白的。”
顾景卿唇边微微含笑,目光带着些柔和,道“是啊,若若回来了,父亲若是心里舒意,自然会好起来。”
他温柔抚了抚她的发顶。
只是话虽如此说着,但侯府中的每一个人心里却都明白如今侯府的情形可不是这么好应付的,虽然大姑娘已经回来了,但在每个外人的眼里,都会觉得陛下对大姑娘早已没了兴趣。
那些曾经来应承的小官小宦们如今也不会来了,更会避而不及。而曾经侯府作风强硬得罪过的人,则更是会趁机强踩一脚。
在这样的情形下,又有谁会真心实意的出手相助呢恐怕侯府的难处才刚刚开始罢
翌日一大早,顾澜若涂了些口脂,便吩咐许嬷嬷带了帷帽来,她准备今日上午出门一趟。
“姑娘才刚刚回府,便要急着出去么。毕竟”许嬷嬷有些欲言又止。
顾澜若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她的身份如今在整个长安城中,仍然很微妙。大抵人人都在观望,无名无分的,陛下又将她从宫里送回来是什么意思。
更何况,她这样的相貌,原本出去便是招人眼的。更不必说,她这样的身份,还是如今风口浪尖的,忠平侯府的女儿。
饶是如此,顾澜若仍旧将帷帽系在了自己身上,道“爹爹的病情不能再耽搁,反正如今我做的所有事情陛下都会知道。还不若光明正大的走出去,请名医回来为老侯爷医治,早一日是一日。”
许嬷嬷见姑娘这样坚持,便不再说甚么,随即取来一身素净的对襟襦裙,替姑娘换上。
忠平侯府的马车停在了百草堂前,顾澜若下车以后,见这儿有不远千里前来长安求药的求医问药者,其中甚至还不乏达官显贵。可见这百草堂的药材有多珍稀。
顾澜若下意识拢紧了发上的帷帽,许嬷嬷便上前去道“这是忠平侯府的大姑娘,昨日递过帖子的。今日是特来寻堂内的名医”
那守门人显然顿了一顿,毫不掩饰的目光在顾澜若的身上逡巡,片刻后才微笑道“堂主吩咐过,若是顾大姑娘来了,便直接送入堂内。请姑娘随着我来。”
顾澜若心下微微一紧,蓦然间,心中却生出些不好的预感来
原本她是没有打算自报家门的,只是这百草堂委实有名,聚集了天南海北的人。所以若是不自报家门,恐怕今日连门都进不去。她的名声与忠平侯老侯爷的身体健康,孰轻孰重,自然是一眼了然了的。
不过到底已到了这个地步,她还是轻微的抿住唇,随他进去了。
百草堂内的布置静雅安宁,雕梁画栋,还点着撩人的熏香,根本不像是单纯的药材贩卖地,而更像是权贵的私宅。
堂主派出来接待的人是一位年轻儒雅的公子,见着顾澜若来这儿以后,神情却也是讳莫如深,微笑道“是顾府的大姑娘么”
顾澜若淡淡的道“不错。”
她摘下帷帽来,露出一张娇妍清纯的脸蛋,乌发自然的垂落下来,雪肤花貌,别有一番意味。
只是,那年轻公子却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她的脸
“今日我过来,是想请堂主替家父诊治”她稍稍屏住呼吸,继而轻声道“无论多少诊金,我们都可以付给堂主。请问,堂主可方便走这一趟么”
素来只听说堂主医术高深,却很少轻易露面,所以她如今也是做足了打算,才能亲临到这一步。
那年轻公子却并不着急,反倒瞧着少女,目光似乎带着笑意,意味不明“姑娘既已知道堂主极少出面,为何还要来,难道是有这个自信么”
顾澜若却只是敛眸,淡淡的道“百草堂开门做生意,自然就是钱货两讫的。我出不出得起这个价,还要看堂主如何出。”
年轻公子并不在意,突的一笑,漠然的道“顾大姑娘,上一位请走堂主的是丞相大人。姑娘现下觉得呢”
“若是从前,姑娘尚与陛下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自然请得动。”年轻公子含笑打量着她,指尖在茶盏上轻轻摩挲,又道“只是如今姑娘是被陛下送出宫的人,原本就无名无分,如今又身价大跌,长安城可不是看情面的地方。”
被陛下送出宫的姑娘
听到这句话从一位陌生公子的口中说出来,顾澜若面上,唇瓣添了几分了冷意而显得更加动人,手指也稍稍有些捏紧
她其实早就听闻,百草堂与长安城中的政治格局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而今日专程将她叫进来羞辱一番,恐怕便是因为百草堂身后的老板是忠平侯府对家的缘故。
她从前还觉得有一线希望,既然是要为了忠平侯爷医治,便该不计较这些。只是
顾澜若抿了抿唇,勉力按压住心里的薄怒,轻轻道“公子这么说,可确定么百草堂如今只是做的生意,却拒绝了忠平侯府的人。焉知来日长安城中的格局会不会大变,公子与堂主可不要追悔莫及啊”
他眼底的深意更添了一层,微微一笑,道“那我便再转告姑娘一句,送女子给陛下,是讨好不了陛下的。忠平侯府便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他如今已毫不雅诗话里的恶意,顾澜若心底免不了怦然一跳,怔怔的望着他。
她唯一看出来的,便是这百草堂身后的人恨毒了忠平侯府。否则,又怎会借着今日的机会这样故意的羞辱她
她自然也是自爱的姑娘,如今已从陛下的宫里面出来了,更不是任由旁人揉搓。这百草堂胡编乱造,却只是为的将帽子扣在她的头上。
顾澜若紧抿着唇,差点气的发抖,嫣红唇边带着一丝冷意,道“公子,今日是我来错了地方。只是公子记得,你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子虚乌有。”
那人却只是好整以暇的瞧着她,似乎很欣赏这张因为薄怒,而染上了层层绯红,显得更加诱人的脸庞。
这样的目光灼热,更让顾澜若心中暗自生出不适感。
她站定了一会儿,随即冷静下来,很快的转身而去。同这样的人自然是说不清甚么,而且也根本没有仔细解释的必要。
如今她的身份的确微妙,便只能先行离开,再作打算。
而在百草堂内发生的这一幕,随即便传入了隔街酒家的耳中
温若寒是坐在临窗的位置上,见着那人在自己跟前跪下,很低的耳语了几句。
他眼眸暗沉,道“我知道了,退下罢。”
那人便很快的消失在了不远处。
顾澜若才从百草堂出来,便看见丞相府的马车停在门前。她定定看着眼前的男子,怔了一会儿,才道“丞相大人您是来”
温若寒的目光扫过她发红的脸蛋,再落到细软微乱的发丝上。少女眼眸还带着雾气,还藏着一丝羞恼。极力避开他的目光,似乎想隐藏自己的这副模样。
他知道她还未从方才的事情中缓过神来。只冷淡的道“顾姑娘,你这是被人欺负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