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恍, 两年过去了。
到了一九八四年的冬天, 大裁军悄然开始了。
这时候,齐明瑜刚满六十岁, 就退居二线做起了军事顾问。这是他的老本行, 正好搞军事理论研究,时间上也比较宽松。椿芽觉得这样挺好, 比去地方上要好,她并不指望明瑜做出改变去适应外面的社会, 保持着原来的习惯就好。她呢, 也五十三了, 离退休还有两年,如果不是年龄限制也想提前退了, 好专心做她的服装生意。
这两年经商的多了, 生意场上也有了竞争。年中, 上面发了通知不允许干部及其子女和配偶办企业经商。明瑜是高级干部,她也是吃财政的,按照政策是不能经商的,可内心的渴望却怎么也压制不住,就掩了声息继续做着批发生意。
俗话说“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现实情况就是如此。政策虽好, 也得有人去认真执行啊,现在跟以往不同了,上面说的是一套,下面该咋办还是咋办, 那种从上到下、全民一致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不过短短几年,思想上的变化如此之大”就连齐明瑜都不得不皱着眉头,扼腕叹息。
可痛心又能怎样这不是谁能改变的。过去靠得是思想教育和不断督促,一旦丢弃了这些,想再捡起来就晚了。人心散了,整个社会都被物欲冲击着,相互攀比着,再也没人去讲什么思想境界和奉献精神了,就像箍好的木桶被抽去了短板“哗啦一下”就散掉了。
椿芽明白,在未来的几十年里都是如此,并且会越演越烈。她想,既然是不可逆转的,那就顺应潮流吧。对服装生意,她已经摸清了门道,打算退休后跟明霞合作拿几个品牌代理权,就不用这么辛苦了。在内心深处,她并不想单纯地去做买办,还是想借此支持本土品牌,至少是那种合资性质的,能在内地建厂搞加工贸易,相应地一些就业机会。
对买办阶层,她是深恶痛绝的。尤其是经历了新旧两个社会,对这个阶层的危害性是感受其深。解放前,买办是帝国主义的走狗,干得就是出卖国家利益、欺压人民的勾当。解放后,买办势力被打垮了,一个二个小心地藏起了狐狸尾巴。到了改革开放之初,大大小小的买办们又隆重登场了,而且一出手就很不凡。
想想今年“运十”大飞机的黯然下马,就是“买办”思维作祟和短视的结果。从一九七零接下任务开始,“运十”大飞机历经十多年的研发、测试到试航成功,却突然被叫停,其间固然有经济因素,可“买办”们却起到了主导作用。本来,在大飞机上我们有迎头赶上的机会,却莫名“夭折”了。十几年的研发付之东流,损失的不仅仅是大笔投资,还有对民航工业体系的巨大破坏,那里面有国防军工的身影,有“两弹一星”的团队精神,有集体主义和爱国主义的旗帜感召,有集中力量办大事的宏伟抱负。可惜,整个自主研发力量及生产线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击垮了,而且是从内部用经济手段击垮的。从长远来看,给国家造成的损失是巨大的,更是难以估量的,是用四十多年都无法挽回的。
想到这个,椿芽就想抱头痛哭。这种惋惜就像被人剜去了心肺,却又无可奈何。无论是后世还是今生,她都爱着这个国家,知道能有今天有多么不容易
可买办们却不这么想。他们根本不考虑未来长远发展,只看到鼻尖下的那一点点蝇头小利,廉价地出卖国内市场冲击民族品牌,给自主研发一个迎头痛击。这就是“买办”们最擅长的,就像自己主动卸下了武装,举手投降。在改革开放之初,买办们披着光鲜的外衣,其危害性还未完全暴露出来,可将来呢,与海外势力相勾结坑害国家的正是这个群体。
这些事儿无法言说,可埋在心里又是孤独的。椿芽试着跟明瑜讲讲,齐明瑜也有所察觉。他握着椿芽的手说“椿芽,看开一些,不管咋样老百姓的生活水平提高了,社会主义的本质未变”
是啊,社会本质未变,这也是后世取得快速发展的根本所在。椿芽是有感而发,作为普通人无法改变什么,过好自己的日子就是对国家最大的贡献吧她有家有儿女,甚至还有了外孙子和孙子,家庭和睦,各司其责,不给国家添乱就行。
想明白了这些,椿芽又打起了精神。
爹娘给的那笔钱早早地派上了用场。她帮着大林和二林做了投资,不想他们将来因为经济紧张而饱受困扰。她想,有了积累才有发展,等到九十年代商品房出现时就投到那个上面,这样就等于躺着挣钱了。虽然他们不缺房子住,可这恐怕是最好的投资了。
放寒假了,壮壮回来了。
赶在腊月二十六,椿芽和明瑜带着壮壮回了老家。虽然是最冷的时节,可他们还是兴冲冲地赶了回去。这是爹娘的意思,想在家乡过一个团圆年,就提前回去收拾屋子,还跟椿芽说“闺女啊,咱这些年都是在外面过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咱姜家没人了哪”
椿芽明白爹的心思,这是想光宗耀祖哪改革开放才几年,那乡里的习俗又兴起来了,算卦的、看风水的、倒卖文物的都出来了。听说李神婆的外孙女在十里八乡都很有名气,上了年纪的都说她是李神婆附身,是个小“仙姑”,灵验着哪。
这就是变化,不服气都不行。想想解放后,费了那么大劲儿才破除的封建迷信,就这么沉渣泛起了。
椿芽和明瑜回来了,就四下里转了转。
李区长早就离休了,还在镇子上住着,身体硬朗,精神也很好。红梅姐一家调到县里去了,她也办了离休,平日里在县里住着很少回来。梁部长退下来后,就跟爱人一起去了省城跟孩子们住在一起。村子里也有了变化,翻盖房子的多了,还新建了几个厂子,听说还有外商想投资搞副食品加工呢。
到了腊月二十八,大林、二林一家也带着孩子们回来了。
大大小小十几口子,把屋子塞得满满当当的,连插脚的地方都没了。姜茂山披着军大衣,乐呵呵地坐在炉火旁烤暖儿,几个娃娃也都围着炉子烤红薯,一股甜甜的香气儿飘散开来,格外诱人。
“呵呵,这房子刚盖好时还觉得空荡荡的,现在咋就觉得这么小呢”徐秀兰开心地笑道。
“娘,过两天果果和阳阳一家也回来了,到时候才挤呢”椿芽也笑着说道。
她跟明瑜还住在后院里,那是娘留给他们的屋子。以前一家人都睡在一张大床上,还不觉得挤,现在三间屋子都盛不下了。娘说,到时候男的都集中到一起,女的也集中一下,一定能住下的。
要说,果果和阳阳他们在这边只住两晚上,就要搭乘火车南下去青州。他们的爷爷和奶奶正等着呢,那边规矩大,过年是一定要祭祖的,明瑜是家中的独子偷懒不得,她也得在一旁陪着,一个是尽尽孝道,另一个是这种场合她必须到场。明瑜不喜欢这一套,可也没办法,父母还是老思想,净搞封建迷信那一套,怎么劝都听不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