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间墙壁上的挂钟滴答。
丁幼禾面上淡定,心里却直犯怵。
罗野这人在这一带形同霸王,真要开罪了他,往后少不得来找她麻烦。
正因如此,她对罗野不敢太凶。但被嘴皮上揩点油也便罢了,动手动脚,她就忍不了。
比如现在,罗野借着脱了上衣让她看背后纹身的机会,非要让她看什么八块腹肌。她没兴趣,他就说“不看也行,摸一摸,包管你梦里都是我。”
丁幼禾手里拿着刺青枪,恨不得在他身上凿个窟窿,嘴里却只说“留给嫂子就行了,我们哪有这种福气。”
罗野调笑,“她哪有你好早腻了,一个月也上不了几次,迟早得离。还是你好啊,白嫩水灵,你跟了我,再不用伺候人纹身,吃香喝辣不好吗”
丁幼禾面无表情,声音倒是甜美,“这话叫嫂子听见了,可得生气。”
“她气就气呗,有本事提离婚”
“罗野你个死不要脸的”工作室的帘子被人撩开了,三十出头的女人穿着大红花的家居服就冲了进来,不管不顾地往罗野身上扑,“你跟谁离婚你再说一次,你要跟谁离婚”
刚刚还色欲熏心的罗野瞬间像霜打了的茄子,光着膀子被老婆提着耳朵站起身,嘴里叽叽歪歪地说着“我就来纹个身,没别的,哎哟,你轻点儿,耳朵都要掉了”
罗野老婆狠狠地踢了他一脚,而后又回过身,对还坐在椅子上的丁幼禾恶声恶气地骂“你到底是开纹身店还是妓院勾引别人丈夫,要不要脸”
丁幼禾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水灵灵的眼,漠然地看着她,“人既不是我拉进屋里来的,也不是我给脱的衣裳,荤话是他自己讲的,离婚也是他要说的。嫂子,你有火是不是该找清楚对象再撒在这儿殃及池鱼,怕是不合适吧。”
罗野老婆气得胸脯起伏,“谁不知道你跟那个肖潇玩在一起,她是什么货色你能好到哪里去我真心疼你爸,好端端的手艺店,到了你这儿就变成了窑子。”
丁幼禾脸色沉了下来,手里拿着刺青枪,指着门外,“你出去。”
“别跟我甩脸子,有本事做,怎么就没本事让人说”罗野老婆索性把常年积蓄的怨气都发泄在她身上了,“你爸要活着,能让你干这些勾三搭四的事哦不,也难说,老丁那人本来也不什么好东西”
哐。
刺青枪砸在她脑侧,只差那么几公分,就得破相。
罗野老婆给吓懵了,仓皇地看了还坐着的丁幼禾一眼,骂骂咧咧地撩开帘子,也跑了。
帘子被撩开,一直守在外面的少年走了进来,弯腰拾起刺青枪,看了看,见没什么外伤,才走上前,递给丁幼禾。
她抬眼,见对方一脸担忧,便说“你走吧。”
他没动。
丁幼禾把枪接过来,往纹身床上一放,“还看着我干什么看笑话没笑话可看,谁都别想从我这里捞着好,你也一样。”说着,凤眼一翻,凶神恶煞的。
他却不怵,索性蹲下来,跟她平齐,然后指着自己的脚踝,比口型说,“不疼了。”
丁幼禾一懵,然后才明白他的意思是说,自己就从她这里得到好处了。
“你这不算,赶紧的,拎包走人。别烦我,我这会心情可差了。”丁幼禾不耐烦地挥挥手,撵他走。
少年直起身,无言地撩开门帘出去了。
丁幼禾以为他真走了,两眼无神地看着微微拂动的帘子。
谁知道,他很快就又去而复返,手里还拿着刚才用来挡罗野的那根煤钳。
“什么意思你要替我看门”丁幼禾失笑,“你是能打,还是会杀就凭你,能打得过人家么。”
她原以为少年会不好意思,谁知他眼底居然掠过一丝冷冽。
是什么丁幼禾说不好,如果放在电影里,她会把那道光理解为杀气。
两人之间静默了片刻,丁幼禾才说“留你也行,但我话可说在前头,包吃住,但不开工资。我没那么多赚头,养不起一个专职守门员。”
说这话之前,她觉得对方不可能答应,谁晓得他竟眉眼一舒,笑了。
那笑容,瞬间拨开了刚刚被罗野夫妇弄得乌糟糟的心绪,丁幼禾又开始觉得,除却生死无大事。
她站起身,脱掉了身上宽大的工作服,“还没问你怎么称呼”
因为被吵醒之后就直接下来,丁幼禾的工作服里面只穿了件粉白碎花的睡衣,领口还镶着蕾丝花边是她爸丁止戈从前给买的,要是她自己,才不会买这么少女风的睡衣。
少年盯着她,发了个愣,转身拿起她搁在台子上的笔,写下两个字。
元染。
字迹端正,笔锋锐利,是练过的一手好硬笔。
丁幼禾越发确定,这孩子大概只是闹脾气出走的小少爷,受过良好的教育,而且不懂人间险恶,所以才敢跟罗野硬碰硬。
这样的少爷,脾气过了,随时就拍拍屁股走人了,兴许连个再见都不会说。
这么一想,登时意兴阑珊,丁幼禾打了个哈欠往外走,“我去洗澡,你看着店。有生意来了,就让人等会。对了,你是怎么把罗野老婆给找来的”
元染不会说话,丁幼禾总觉得他要跟隔壁肖潇说清楚来龙去脉,得费点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