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免李家留在京中坏了皇帝过年的兴致,腊月之初,刑部的人就封锁了李家大宅,继而便如驱逐牛马一般,指挥他们出城门向西行去。
林耿心疼女儿,亦恋栈女婿权势,本想让林若秋帮忙求求情,亏得王氏提前灌醉了他,才没让他闯进宫来胡闹。
林若夏倒是不哭不闹,反而规规矩矩地在临行前来宫中谢恩,大约知道途中不会好过,求不求情的另说,至少不能再得罪人。看在她这般懂事的份上,林若秋也就额外开恩,命人加赏了些冬衣银两,不然正赶上飞雪漫天,一行人怕是都得冻死。
林若夏千恩万谢离去,林若秋知其再与京城无缘,心中固也遂意,唯独林耿这老糊涂时不时的添乱,令她颇为不满,林若秋便抽空对皇帝说了此事。
楚镇想了想道“你父亲年纪也颇大了,待明年春时,朕让他告老还乡罢。”
林若秋忙叩谢圣恩,一块大石终于放下,林家有林从武在朝中卖力就够了,林耿的确也到了快退休的年龄,让他安安分分待在家中反倒更好,总好过他仗着权势在外头作威作福,坏了外戚的名声没了官职,王氏管教起他来也会更得心应手些。
剩下的便只有遣散后宫这件事,皇帝当时虽言之凿凿,林若秋却已然可以预见,操作起来定会颇有难度这些女人本来也不为接近天颜,因着家中期许的缘故才得以进宫,怎舍得就此放手
然则出乎林若秋意料的是,她召集众人略微提了两句,就有将近七成的人爽快答应下来,至于剩下的三成,则是因家中经济条件较为窘迫,担心衣食无着,林若秋于是向她们保证,每人离宫之时,都会由尚宫局奉送黄金百两,外加田亩商铺之类的文书若干,定不会令她们冻馁至死,此外,皇帝也广施恩谕若是愿意另觅终身的,他也会让礼部的郎官帮忙穿针引线,玉成其事,绝无拦阻。
几道旨意下来,众人喜孜孜的便都答应了。
林若秋望着骤然间变得热闹非凡的琼华殿络绎不绝的人流,都是来领抚恤金的忍不住朝红柳道“她们就没有半点留恋么”
红柳无奈望着天,“娘娘,纵使留下来,她们又能做什么呢争宠争不过您,还得处处受宫规约束,倒不如出去逍遥快活呢。”
林若秋一想也是,她可真是当局者迷了,不过这些人里头竟没一个对皇帝抱有痴情,固然也属她们明智,可林若秋想想却觉得楚镇怪可怜的。那么,从此以后,就由她来好好爱他吧,毕竟这宫里就剩他们两个互相扶持了。
她觉得整颗心都变得充实安稳起来。无论多少风雨,都再也撼动不了他们的缘分。
安然离宫那日,林若秋亲自到城门去送她,看着她如往昔一般清明澄澈的眼眸,深感岁月对这个女孩子分外优待。不过,像她这样蕙质兰心的生灵,本就不该留在宫中压抑天性的,合该有更好的去处。
安然用力搂了搂她的肩膀,鼻腔里带着微微哭音,“姐姐,我以后还能进宫看你吗”又可怜兮兮地望着她,“若是我父亲催逼我嫁人,我就只好到您宫中来躲一躲了。”
林若秋忍俊不禁,“当然可以,不过我觉得安伯父并非那样的人。”
况且,别看安然这时候矢志不嫁,再过几年说不定就改变主意了。她毕竟还年轻,还未尝过爱情的甜蜜滋味,这世间的某个角落,或许正有命定之人在静静等候着她。
安然扁了扁嘴,“嫁人有什么好我才懒得操持家业呢,只要有吃有喝,闲时来跟姐姐和公主说说话,我就很满足了。”
林若秋拂去她肩膀上一片落叶,莞尔道“你当然能见她,将来那孩子的婚事,指不定还得你多多帮忙呢。”
安然一听便来了精神,她虽不乐意经历生儿育女的辛苦,为别人做媒却是无妨的,当下打包票道“这个不难,无论公主何时来我府上,我一定恭候。”
说罢,便使劲朝林若秋挥了挥手,跟着引路的太监去往宫门口停驻的马车她的行李已先一步运到车上了。
林若秋看着那女孩子一步三回头地眺望,心中固也依依不舍,却也只能报以微笑,只觉怅然若失。
这宫里,到底要冷清许多了。
不知何时,楚镇却悄无声息出现在她身后,牵着她的手定定道“朕在这里。”
林如秋握紧那只微有薄茧的大掌,眉梢渐渐舒展开,“我知道。”
唯有这个人,是绝不会离她而去的。
对他而言,她也是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