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原哀惧怕着狭小的空间,不只是因为它们会让她回忆起身处永夜中的经历。尽管是在温暖的室内,蜷缩于厚重的棉被中,她依然频繁地午夜惊醒。明明以前总觉得叛逃或是与庞大的组织为敌是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事情,只是单纯同情那些没能逃离的牺牲者而已,现在却成为他们中的一员。她不知是后悔反抗,还是后悔自己没能尽早发现这一点比较好,相比较其余同伴,她总是无法从梦魇中找到自己的目标。
她之前的所作所为,使她也成为共犯,这一点宫野志保还是非常清楚的,她永远不可能逃避已经发生的既定事实。
她低下头,散落的枯叶踩在靴下,被烧焦的颜色所覆盖的小径仿佛一条不归路。幼虎安静地坐在柔软的土地上,不可思议的是,遍布青苔的潮湿地面没能为它的皮毛留下任何脏污的痕迹,雪白与漆黑交织的长尾柔和地拂在身旁。白虎看起来不打算继续往前走了,换个角度来思考,它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做了多余的事情。”
灰原哀回过头,她完全没有发觉背后有人跟随,引以为傲的敏感神经似乎也已经失效。更超乎想象的在于,从重叠阴影中走出的并非她预想中的类型,而是纤细的美少年,嵌着一对耀眼金瞳的脸庞说是某家演艺公司挖掘的新人她都不会提出异议。少年穿着不合时节的短裤,没有发出一丝多余的声响,他在几步之遥的地方半阖双眸,细密的睫毛有如蝶翼。
不该存在的完美少年注视着幼虎,她这才意识到方才责备般的言语并非针对自己,而是眼前的幼虎。少年似乎面对幼虎便无可奈何,他转动头颅,眨了眨眼睛,灰原与他对视的瞬间,只觉得他的瞳中映满了寂寥。
少年说“原来你也能看见啊。请问”
不妙。直觉诉说着不妙。
但怀疑这个年纪的少年,并感到恐惧,说不定已经踏入了被害妄想的范畴了。灰原踌躇着是否应该回答他,或许对方只是迷路找不到家人而已,在这种废弃已久的公园中会害怕也是理所当然的。少年好像看出她心怀不安,安抚般露出怯生生的微笑,只要看到他的神情,便不可能有人拒绝他的请求。
“请问你可以陪我玩吗”
灰原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仍然因他简单的要求稍显错愕。她皱起眉毛,如果是走失的孩子,自己不能丢下他一个人离开“你是迷路了吗”
少年歪头不解地看她一眼,面上的笑容依然没有衰减,反倒更加灿烂,他似乎真的因为自己在这种荒废的地界找到了年龄相仿的玩伴而由衷愉快。这其中掺杂着一丝不自然,但灰原并不能明显地感受到。
“茶色,真好看。”少年出神地观察着灰原鬓角的茶发,发出意义不明的感叹。他很快调整好自己眼中那种追忆的惘然,换作满腔期待,“呐呐,陪我玩捉迷藏吧你的名字是什么”
“我是五虎退哦。”
他说着,脚下的植物一阵嘎吱作响。无人管理的灌木与杂草疯狂滋生,干瘪的叶片边缘锐利如刀,稍有不慎就可能留下伤痕。少年全然不在意这些,自顾自地没入深绿色的隐蔽之中,传来的只有风吹拂常绿树木的音律。
莫名其妙。
她环顾四周,少年与幼虎都消失不见,如同一场幻梦。可对方唇间的低语却真实得吓人,她自然不怎么相信鬼神之说,却也无法全盘否定。灰原哀站在原地,回忆着方才少年白皙无血色的脸庞,不知为何心底却有了想找到他的。
他应该很期盼被找到吧。
她没由来地这么想着,伸手拨开黏着蜘蛛网的草叶。她勉强跨过已经折断的木制围栏,映入眼帘的是只余淤泥的干涸人工湖。湖上曾经作为别致景色而存在的桥梁已经腐朽不堪,不禁令人怀疑是否还能够承受任何重量,而少年正站在桥上正中,张开双臂。
“我们来捉迷藏吧,只要碰到我,你就赢了,我会乖乖和你走。”
少年的食指放在淡色的唇前,做出噤声的模样
“你的名字是什么呢”
她当时回答了什么
不是灰原哀,而是那个被埋在黑暗里,逐渐被吞噬殆尽的名字。仔细想想,她会把想要全力忘掉的字符在少年面前吐露已经是相当不可思议的事情了,那个少年拥有魔力般的魅力,引诱着她逐渐撕开过去的伤疤。
灰原哀的记忆里只剩下少年最后了然又寂寞的表情,她的双目陷入黑暗之中。寒冷侵蚀着皮肤的每一寸,涌入的负面情绪逐渐渗透脑海,她甚至有想起宫野明美的脸、接着是江户川柯南的,这让她困倦万分。灰原哀几乎有一个瞬间以为,自己将永远遗失在这个地方。
“小灰原、小灰原醒醒我说退酱,你到底对人家女孩子做了什么啊,她脸色发青欸。”
“我只是招待她来玩,因为她输掉了呀。”
“这是诱拐、是诱拐,重要的问题说两遍,不要用那么理所当然的语气。狐之助,你们的教育方针出了问题吧,这孩子将来一定不得了。”
“审神者大人,在下并不是不能理解您身为监护人的心理,但是五虎退大人从某种意义上比您还要年长。而且,教育方针出问题和在下其实并无关系”
“啰嗦。”
“好痛,审神者大人,请让琴酒大人住手,在下的毛要秃掉了”
吵死了。
不是错觉,是真的很吵。灰原还能从中辨认出几个熟悉的声音,这种毫无起伏的抱怨无疑是她黄昏时才碰到过的草薙恭,其余的声音有陌生也有似曾相识。她的心脏没由来地剧烈跳动着,毫无疑问,刚才她绝对听到了那个自己永生不会忘记的名字。
琴酒
这是什么玩笑。
“主人,她醒了哦,但是不肯睁开眼睛呢,好可怜”
草薙头疼地看向秋田“退酱他以前也是这种恶劣的性格吗”
粉色短发的少年付丧神摇了摇头,同样有些无措到不相信人生的眼眸中明确表达了怎么可能的意思。纯白的少年乖巧地俯下身,纤长的睫毛忽闪,金瞳里满满映出他稍有承认的新任审神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