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梦境一般。
从诞生, 到成为值得交付的利刃,被那个男人当作珍宝精细打磨。他的墨发垂下,映照在明亮的刃身中, 如果那些被斩杀于刀下的亡魂看到此刻如此温柔的神情,定然会感到不可思议。战场上宛如修罗夜叉的青年,正在用饱含情意的眼神注视着随他出生入死的战友。尽管那只是一截冰冷的、夺取无数人性命的刀刃, 他也不改虔诚如同面见神明的表情。
少年能够感受到他的真意,那是毫不掺杂虚假的信念。因为坚信着自己要开辟的道路, 他才能毫不犹豫地挥刀。正是为了守护他纯粹的意志,少年诞生于刀剑之中,默然躲藏进虚无, 始终陪伴着注定走上灭亡命运的青年。
火焰和鲜血如同绚烂的海棠绽放,这其中不仅有敌人的,还有他自己留下的滴滴红华。剑中映照出了他憔悴苍白的脸,少年将一切看在眼中, 他想伸出手、想用指尖拂去青年的伤痕, 然而少年没有切实的形体, 注定是在做无用功。
这段时间既是愉快,也是残酷的煎熬。
他听到自己一次又一次的低吟, 独自一个人待在室内,望着那道衣襟消失的方向。不知不觉间,一切都被晕染成蔚蓝色。
大和守安定少年低垂了头颅,他好像在做一个遥远的梦,梦的主人是他, 却又不是他。这些涌入的悲伤记忆占据了他的脑海,连他自己也禁不住从眼角落下了晶莹的泪珠。
好怀念。
蓝色的身影。
好怀念。
初次被握在手中的触感。
在他的回忆里,大和守安定不过是一介被科学家制造出的。他的前身是可怜的凡人,那孩子拥有一个幸福的家庭,但在一次车祸后彻底成了孤儿。他被研究所没花多少钱财就买到,成为人偶的材料,意识大概早已经飘散。
从他的躯壳中,诞生出了名为大和守安定的兵器。
这柄刀是真品,或者说近似真品,每当他拿起刀,就会体验到无比强烈的、守护主君的誓言。即使他也许清楚,对方将自己当作兵器利用,但还是永远沦陷在那温和的音调当中。
他错将主君当作了某个人。
“我会常伴您左右”
他猛然惊醒了。
大和守安定记得自己身上有好几处枪伤和刀伤,他的痛觉和人类相似,血流也是同样的道理。倒下的瞬间,身体里灼热且冰冷的感觉他还记得一清二楚,然而现在,当他伸出手臂,却发现是完好无缺的。
没有伤痕,他躺在黑暗狭小的屋子里,只有一点壁炉的火光在亮着。他环顾了一圈,没有其他人存在,靠近才知晓本以为是壁炉的地方看上去更像是锻造炉。
他推开屋门。
半空中笼罩着紫色的雾气,能见度极低。那些雾没有味道,却让他有种沉闷的感觉,仿佛有什么不快的事情沉积在脑海里,他走出两步便觉得有些呼吸困难。
恍惚间,大和守安定想要回到那间不会感到沉闷的屋子中,但背后的路也被淡色的雾气所笼罩,已经看不清晰了。
他仿佛能够听见许多思绪,在他耳畔低声诉说着他们的孤单与渴望,其中有一道声音像极了他自己。大和守安定惊慌地向某个方向跑去,他不知道哪里是路,只是隐约觉得应该这么做。
喉咙里堆积的空气愈来愈多,大和守安定咳嗽了两声,几欲作呕。那些复杂的情绪几乎要将他吞噬,青年伸出手,触摸到某种温度。
“冲田、先生。”
他的意识回归虚无。
接着,某个人神色微妙地看着他被一把握住不放的手腕,试图唤醒这位陌生来客,皆以失败告终。
“审神者大人,这座本丸,其实已经到了腐朽的边缘。”
狐之助认真道。
“联系不上时之政府,前任的审神者已经归去且失去付丧神,这座虚幻的庭园实际上正在被瘴气吞噬。其实将大和守安定大人留在这里也相当有风险,但此时没有其他修复方法了,他可能会被瘴气影响,因为这些东西对付丧神伤害极大。”
可以看出,之前这里一定是多么美丽的景色。
无形的瘴气不影响人类的移动,甚至接触它也不会有什么害处,草薙有些恼火地在将他挡在身后半寸的琴酒旁举拳抗议。银发男人敏锐捕捉到他的动作,忽然回头。
僵住了。
草薙默默收回半空中的拳头,上前一步。他们不再是一人前一人后的情况,因为草薙主动拉过了琴酒的手,二者并排。五指自缝隙相互紧贴,琴酒看向他,尖锐的眼光中流露出笑意。
狐之助我是谁,我为什么在这里。
它求助似的看向从进来以后一直沉默、只是盯着自己武器看的加州清光,理所当然地没有收到什么回应。
式神在枯槁的田地上蹦跳着,这里很久没人打理,呈现出不健康的颜色。它用尾巴尖指了指远处的那栋屋子,这种风格复古的和屋在现代已经少见,其中的拉门被开到一半,露出里面黑洞洞的一片。
“咦,我记得我有把门关好。”狐之助探头探脑,但没有从门外找出一点痕迹,“糟糕,大和守安定修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