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恶,这就是幽灵船的待客之道吗”
“你给我后退”
“太失礼了太失礼了”
声音气得打抖。
在风云变幻的几个小时后,乘客对幽灵船的评价降至最低,不过卡拉马佐夫毫不担心,他知道这艘船的固有效果,下船后人在船上的记忆都会模糊化处理。
像是做了个噩梦。
“各位,我们加快速度。”太宰又捏着鼻子煽风点火。
“三楼一定发生了我们不能看的事。”
他看一群穿着得体,酒会上彬彬有礼的绅士、淑女毫无风范地向前看冲。太宰以为自己看见了一处滑稽戏,捧腹大笑。
森鸥外叹口气说“收敛点吧。”
太宰笑着说“你看他们,像猴子一样。”
三楼发生了什么
三楼成了人间地狱。
死人、死人、死人、死人、死人
一小部分足够身强力壮率先冲上来的人看见这幅场景,侍者倒在门前,脑中插了长针,不,与其说是长针不如说是磨过的铁杵,圆柱体比螺丝钉要细,却没有细到哪里去。
太宰的体术不算强,身姿却灵巧,不够灵巧的话怎能练就超人一等的逃跑之术
船上的侍者也被震惊到了,比起同僚的死亡,他们稍后便注意到了另一件事。
[死亡人数不对。]
不对的意思是,按照卡拉马佐夫的临时指挥,每扇门前应该有起码一侍者镇守,而现在,死状可怖没错,倒在这层楼的人却少了很多,只有预定人数的三分之一,此外可以确定的是,三分之二的消失的人并没有同上级取得联系,也没有从这一层逃离,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尘归尘土归土了。
说起尘归尘土归土,他们不由想起了卡拉马佐夫先生令人胆寒的异能力,被他吞噬的人会先变成水球人,然后身体内部的“营养液”会被洗干净,最后连人皮也不剩,剧毒的蜘蛛以此方式进食,他也亦然。
相较死亡本身,他们更害怕的是连残害都无法留下的死。
“”
“快、快点”
趁着船上工作人员陷入不知名的恐惧,仅是被眼前景象骇到的宾客倒是更显反应过来,他们不需要人指挥,无师自通分散敲门,或者暴力撞开门。
“砰”
“咚咚咚”
有的门打开了,脸色苍白的青年走出来问“发生什事了”是完好的人。
“没有人回应。”
“那就撞开。”
纵使为五十岁的成年男性,因保养得宜,身体还十分强健,几个人同时用力踹门,再沉重都会应声破开,更何况房间内部并没有反锁。
“一二”
“轰隆”
“空的”
隔壁房间却不同,男人握手成拳才敲了好几下,门竟然就打开了,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把门推得大开,率先映入眼中的是滩油汪汪的水。
经历过酒吧前一幕的人对“水”不算很陌生,他即刻后退,眉头皱得死紧。
“”
“啊”
正当他以为房内无人生时,异变陡生,前方传来微不可查的声响,仔细想来人垂死时用尽全身气力发出的呼唤大概就如此吧。
“”
开门人立刻抬头,他看脓水如涓涓细流在地面上荡开,而水的源头还有知觉,他眼皮大张着,竭尽全身气力颤抖,或是说跳动。
“口口”
“口口”
他在说什么,太远了,听不见。
[要上前吗]他陷入了短暂的踟蹰,放在浩远的、无边际的时间与空间中,他的犹豫实在没有耗费功夫,可惜对垂死的人来说,却被无限得拉长了。
[不要嫌脏,上前、上前。]他对自己说,并挪动脚步。
有人将脸挤入门缝中,太宰幽幽的黑瞳看向前方,看那西装革履却在狂奔的人,看皮鞋踩入水坑飞溅的水滴,看他濡湿的裤腿管,看奄奄一息的人颤抖嘴唇,倾吐最后的遗言。
“口口”
“太迟了。”太宰治说。
一扇、两扇、三扇,越来越多的门被打开,千篇一律又各自不同的尸体展现在人们面前,说相似是他们的死亡原因,细针在他们身上开了小孔,然而除了最前面一个,有可能给他们留下信息的人之外,其余的人都毙命了,针孔洞穿太阳穴、主动脉、心脏周围的血管之类,反正不可能活,健康的人难说,只可惜他们已经是水球人了,水球人的话不可能有生存的余地。
“没有。”带头的人狼狈地垂首,他让墙壁支撑自己的身体,颓丧得跪在地上是普通人的做法,如今的举动已经是他展现在人前最失意的姿态。
“没有。”
“没有活口。”
周围人多少被气氛感染了,你也可以说在见识了人间地狱后,他们沉浸在了不可名状的恐惧中,生怕自己染上了莫名的病毒,也怕暗杀者在暗中窥伺自己,人们感到悲伤、无力,或许还有其他情感,却都是负面的。
“”声音是从背后响起的,带着什么都不知道的幸福感,还是说是什么都不在乎“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从第一人死亡到大规模搜查间仅间隔了几小时,诚然,足够多的人知晓并参与了以上两件事,但更多人什么都不知道,按照三千宾客的说法,只有一千人是知情的,由这一千人引领了活动,那还有两千人处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状态。
苍白的青年,也就是涩泽龙彦率先出门,他脸颊很白,人却很健康,联系他头发的颜色,可以将其认可为某种显性遗传,世界上人的发色与瞳色本就千奇百怪,你看他似乎在彬彬有礼地提问,实际上无论神色还是语调都是傲慢的,业界的人少又不认识他的。涩泽龙彦是大收藏家、富豪、异能力者,同时也是被多个国家通缉的逃犯,可以让城市瞬间陷于死海的人,作为异能力者,他非常非常可怕。
因此,即使是在群英汇聚的场所里,他也是为众人所堤防的一个。
“我们”主持人斟酌了几刻就组织好语言,“我们发现了一些问题。”
“有人想要谋害我们的性命,目前看来可被分为两派势力,不幸的是我们的船主人卡拉马佐夫先生或许属于其中之一,考虑到”他意味深长地看圈招待,“他的属下阻止我们调查真相,冒犯尊贵的客人,做出了种种仿佛没有收到训练的匪夷所思的举动。”
“哦。”涩泽龙彦摆出洗耳恭听的姿态,他真的有在听吗
“咦。”他果然没有在听,半晌发出怪声,打断了话者的侃侃而谈,说话人不满是肯定的,却又不敢冒犯涩泽龙彦异能力世界孕育出的怪胎。
“真奇怪啊。”他视线的落点很奇怪,像在看茫茫虚空,“十五分钟前我还跟隔壁的亨利先生约好要一起品鉴艺术品,他说接连几日拍卖有不错的战果,”涩泽龙彦半眯眼睛,“他似乎出了点小问题。”
十五分钟前
十五分钟前,上三层调查的人分别从两个口涌入楼上,楼梯道电梯间都被看得死死的,绝不可能有人上下,而亨利先生也不是籍籍无名之辈,他是相当出名甚至能以疯狂来称的收藏夹,专爱奇珍异宝,兴趣广博,业内人说他是“宇宙收藏夹”,若非如此怎么可能与人人避之不及的涩泽龙彦有共同语言,他们就是俩疯子。
“不,不会,没有人看见亨利先生。”
“而他十五分钟前还在房间里。”涩泽龙彦说,“我打的是内线。”
所谓内线,就是每客舱内的固定电话,船内专供。
主持人希望涩泽龙彦可以多说点,更多透露内情,可惜的是,他是个吝啬鬼,刚勾起人的好奇心就什么都不肯说了,他像一只软体动物,也依靠墙壁,脸上的神色大体可说泛善可陈,眼底又偶尔有流光闪过,分明在看好戏。
“人数。”终于有人说,“人数不对。”
他道破真实“一些人,失踪了。”
费奥多尔去了一趟宴会厅,他的脏器比普通人更衰弱,肠胃、肺部乃至心脏都有大小不一的缺陷,胃部的话不至于只能吃流食,生冷硬辣却都是要忌口的,还有一些过敏因素也要避免摄入,从小到大他常因肠胃感到痛苦,结果却依旧没有形成规律的饮食习惯。
他身体虚弱,生活习惯差,还生长在并且雪地里,每活过一天都在证明他求生意志的强大。
将他从西伯利亚带出来的日本人却毫无日本人健康的饮食习惯,他听闻东洋来的人习惯吃饭定量、少食、养生,而年轻的太宰治却热爱酗酒,外国人说俄罗斯产得是工业酒精,他却很习惯,肾脏消化不了脸红彤彤一片还要喝。
“你不能喝,费奥多尔。”他说,“死于酒烧穿肠胃不适浪漫的死法。”
费奥多尔“”他轻声说,“我一点儿都不准备死。”
他要活得比谁都长久,为了实现自己的愿望。
人是为爱人而来到世界上的。
他心怀大爱,在贯彻它们之前,绝不能死。
“那么,”太宰又喝了一口伏特加,“一日二食怎么样。”
“”
“为了维持最低身体机能,一日二食是必要的。”他说,“反正你只是想维持活着的姿态吧,病弱的身体除非遇上强大的异能力根本不可能改善,啊,说错了,就算是已知的治愈系异能也不能帮到你,你从生下来就这副模样,弱小、病态,活下来就是奇迹。”
“你觉得我活下来是奇迹吗”费奥多尔说,“西伯利亚遇见的诗人说是神的恩赐。”他指我活这这件事本身。
“哎呀。”太宰苦恼地说,“按照大部分善教的教义,人活着就是奇迹了吧。”他看瘦弱的孩子,“你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答案。”
太宰看见费奥多尔拿着自己的手,放在孩童的头顶上。
“我希望你给予我祝福。”
他想到了初见当日,北国寒冷依旧,天空飞雪,辽阔的被雪覆盖的大地上依旧可见奔波的人。你在这看不见西伯利亚的原住民,看不见劳作的流放贵族,只有借道进行商品走私的罪人,他们用异能力开道,在风雪中如履平地,车厢上的货物是什么,是人是畜生
费奥多尔想到圣经的教诲,曾经他家佃户拥有的唯一一本书,教他们神的语言。
不要伤害他人,要宽容,要同情,要爱,要救赎,不要罪孽。
他得到了异能力罪与罚。
罪人前往地狱。
而他在风雪中看见持书的神明。
“我听说宁静之地埋藏了宝藏。”他笑了,“而我发现了你。”
“一日二食,对吧。”费奥多尔听见身后的青年问。
他沉默地吃饭,没有说话。
“三层,是你的杰作吧,费奥多尔。”
他放下叉子。
“尘归尘,土归土。”他谦逊地说,“谨遵您的教诲,太宰老师。”
“哎呀。”黑发的青年说,“我可没有教过你这个。”
不过
他把手放在孩子的脑袋上“帮大忙了,费奥多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