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安然垂目看一眼他拇指上印的水笔印,勉为其难地翘了下嘴角,“哦,那他好棒棒哦。”
“亲爱的前桌,你夸的好敷衍哦。”
后面狂肝贪吃蛇的祁远冷不丁出了声,吓得胡谦一激灵,“卧槽,你玩着游戏还能听墙角。”
祁远抬眼,“你以为我是你说真的,陶安然,你再真诚地夸一句,刚那句连我同桌都听不下去了。”
同桌:“……”
陶安然不动如山,胡谦一副大内总管样儿在旁边“救驾”,“我跟你说啊大陶陶,老祁那个叫巴拉巴拉小魔蛇,不是普通贪吃蛇,智商一般的人玩不到第十关就死了。”
陶安然:“所以他玩到第几关了”
没等胡谦说话,祁远就道:“十一关,”顺便把手机递过来,“拜头一下”
陶安然垂目,“别客气,我就是个一般人,拜不了。”
说完,他把超人书包往肩上一甩,头重脚轻地从教室后门出去了。
“走么”胡谦扛上了他的帆布包,伸手在祁远桌面上敲了下。
“走。”祁远把手机一收,兜上了校服拉链,抓起羽绒服一套,和胡谦前后脚出了教室。
两人随着放学的人流出了校门,胡谦叫住准备往反方向走的祁远:“不回家啊”
“不回,去趟麻杆儿家。”祁远说。
胡谦顿住脚,胖脸上写满惆怅,“不是……那事还没完呢他妈怎么样了”
“麻杆儿被拘了,故意伤人,黄毛那边不依不饶,说被砸成脑震荡了。”祁远把自行车从车棚下面推出来,“他妈还在牌桌上醉生梦死,他爹是真快死了。”
胡谦听得直皱眉,抬手压住了祁远的车把,“都这样了你还干嘛去”
祁远沉了口气,说:“给他爸送点菜钱。”
“你等等。”胡谦一手拦车,一手在校服裤兜里翻了翻,攥出一把烂巴巴的零钱就要塞进祁远羽绒服口袋里,“咱仨从小学攒起来的交情,不能就你一人扛。”
“得了吧,这你一周饭钱,你打算下礼拜跟谁蹭吃蹭喝”祁远把胡胖胖推回去,长腿一迈跨上车,没等胡谦再言语,已经蹬上车嗖嗖跑了。
“诶!你!”胖胖气得直跺脚,可他两条腿追不上俩轮子,只好作罢。
胡谦扛着书包往公交站走,这位一向缺心少肺的小同志感觉到一股酸涩的滋味悄没声从角落里蔓延出来,让他生生看着7路车从面前开过,却忘了跟着大部队挤上去。
麻杆儿李帆和他还有祁远小时候住的近,划片上学给划到了一所小学里。祁远帮李帆打跑过附近学校来“敲诈勒索”的高年级,帮胡谦糊弄了六年体育考试,也帮他揍过那些总嘲笑他胖的嘴贱分子。
他们友谊的小船行驶过九年义务教育,异常。
可惜人只要活着就得面临不得已的分别――他们在中考之后终于分道扬镳。李帆成绩不理想,去了一所职高,胡谦完整复制了祁远的志愿表,俩人毫无意外地进入了同一所高中。在小升初期间,他们那一片老公房拆除,三人各自搬去新家。没有了校园这一道紧密关系,升入高中后,李帆和他们的联系就逐渐少了。
半年前,李帆退学,从铁路桥上扔了所有跟学业有关的东西,天女散花一样,然后头也不回地一脚踩进社会这个大染缸。
如果不是他妈欠了一屁股赌债,他可能不会再联系他这两个沿着正常轨迹生活的小兄弟。
就像十年前他蹲在墙头瑟瑟发抖时一样,那种骨子里的懦弱击碎了他粉饰太平的外壳,在他被威胁砍断腿的时候,他哭着拨通了祁远的电话。
可谁又能想到,那只叫做命运的手轻轻一拨,就把他甩去了高墙后。
黄毛设套让李帆他老妈借高利贷,还不上就要拿走他家那套老房。李帆见天挨打,黄毛耀武扬威。谁知道兔子急了要咬人,李帆那一火钳砸过去是真想跟黄毛同归于尽。
正义二字有时候颇显尴尬,在现实面前抵不过法不容情四个大字,没有任何商量余地。
李帆那得了尿毒症的老爹命悬一线,老妈成日在牌桌上沉沦,这半个月来要是没祁远帮衬,他老爹八成已经凉透了。
胡谦坐在公交车上无意识地抠着下巴上冒出的青春痘,抠到一半手下重了,包一下子被抠出了血,疼得他回了神。
怎么办呢,他想,这样下去总不是办法。
反方向的慢车道,祁远一路飞驰,二十分钟后到了麻杆儿现在住的老式塔楼。他锁好车往电梯上冲,冲到一半,正碰上几个流里流气的人出来,其中一个手里还攥着个破角的信封,刚好露出里面成沓的人民币。
祁远往信封上瞥了一眼,毫无意外地被混混们用凶狠的目光从头到脚刮了一遍。
祁远飞奔上电梯,心里没来由慌起来,七上八下,惴惴不安。
麻杆儿家住在十二层,不高不低。
老式电梯爬楼慢,仿佛要把垂垂老矣写在了每一寸轿厢上。好容易爬上十二楼,没等电梯门全敞开,祁远就迫不及待地从人宽的缝隙里挤了出去,
谁知刚冲出去没几步,就被一声刺耳的尖叫生生给勒住了脚下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