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安然尚且不知道祁某的手机里有一打他的黑历史,动态的静态的,比他自己手机里这几年的总和都多,于是轻易就原谅了他――过年么,图个乐子。
大半箱“仙女棒”在两人通力合作下,很快就见了底,最后剩了两根,一人手里拿了根。
祁远打着火机,凑过来的时候说:“许个愿吧。”
陶安然抬眼:“为什么”
“应景。”祁远笑了声,把烟火棒点起来,目光落在喷出的火花上,少见地专注而柔和。
陶安然心里一动,对着那跳动的火光默念了两句话,话音收尾时,烟火也烧到了底,闪烁几下,冷寂了下来。
“怎么突然买了一整箱烟火棒”陶安然手里捏着光秃秃的小棍,问道。
祁远看看他,开始淡定地胡编乱造,“朋友圈看见胖子给他表妹买了一箱,我有点羡慕。”
“哦,是么,和我没关系”
“……”只听某人干笑两声,“和你有什么关系,完全没有。”
心脏在胸腔里不安分地砰砰乱跳,跳出了心律不齐的效果,没两分钟,祁远觉得喘气都有点困难了。
默了小片刻,陶安然说:“谢谢。”
祁远一愣,反应过来以后脸上不免烧得慌,道完一句“不客气”,又欲盖弥彰地搭上陶安然的肩,“那什么,你别多想。”
陶安然纳闷地觑他一眼,心说,我多想什么了
北风依旧凛冽,但从心口到四肢百骸却暖得惊人,仿佛揣了个三昧真火的小炉子在怀里。他以前朋友少得可怜,不知道被人细致入微地察觉到情绪变化并适时地给予安慰是种什么感受,现在冷不丁感受到了,难免“受宠若惊”,同时又有些惶惶然,不知如何是好,只得把脸上戴惯了的面具重新整饬好,做一副相当淡然的模样。
祁远自然不知道陶安然在想什么,一句话揭过去就当天下太平。方才群里那帮人向他喊话他没顾上回,这会儿有一个算一个立刻把所有人刻薄了一遍,然后趁陶安然不注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咔嚓”抓了张两个人的自拍,三下五除二发到了群里,附言:你们的陶神在我的臂弯。
于是,一张满屏噪点的高糊照立马激起千层浪。
李浩原地化身柠檬精,噼里啪啦一通酸,张天桥在后面附议,高三的两位忙里抽闲呲儿了他几句,最后,胡胖胖做了总结性发言――
“朋友们,淡定,咱们就静静看他浪,不淹死都算我输。”
众人深觉有理,便开始静等着祁某人被陶神抡死的消息,可等了一会儿,竟然没见动静,就在李浩忍不住要接茬贫的时候,陶安然忽然在群里发了四个字:“拍得挺好。”
众人:“……”
大神,你拿错剧本了!
陶安然沉闷了一天的心情终于拨云见日,露出要和自己握手言和的架势来,他手指摩挲着手机的金属侧边,慢慢地舒了口气,“没想到一过年就想起我爸了,已经过去好几个月了,我以为时间能把那些回忆都磋磨掉,谁知道反而更清晰了。”他用手机点着太阳穴,“这脑子就像和我作对一样。”
巨大的悲痛之后,强行拉起自己玩命地喘气,玩命地活着,当他以为那些伤口已经结痂的时候,却猝然发现它们早就在时光的罅隙里溃烂得流脓了。
所以埋头狂奔是没有用的,一天不把烂肉挖掉,它就能在阴暗的角落里恣意发作。
祁远惊讶地回眸,动了动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以他对陶安然的了解,这人就是死鸭子嘴硬届的杰出代表人物,轻易别想撬开他的嘴听点“肺腑之言”。
这会儿乍然在北风中听见他对自己剖白,倒不适应了。
毕竟陶安然不是胡胖胖,拥有着没事拿自己的糟心事当八卦侃的钢筋神经。
“其实我原来挺恨蒋敏的,你说什么样的妈才能十多年都不看自己孩子一眼”陶安然顿了顿,“哦对,忘了,同一个世界同一款妈妈。”
传说中的祁远老妈祁媛媛女士也是一朵遗世独立的奇葩。
祁远哼笑一声,从烟盒里抖出支烟来叼着,却没点。
陶安然看看他,“相处了两个月之后,倒不像以前那么抵触了,不过也没好哪去,她一摆出老妈面孔教训我,我就想跟她掰扯掰扯。”
“正常,”祁远道,“祁媛媛现在要回来,我能骂到她痛哭流涕。”
陶安然愣了愣,然后垂眸笑起来,有种格外的畅快。
“给我根烟。”他说。
祁远警惕地看着他,“干嘛”
陶安然扬眉,“我试试。”
祁远摊手,“没了,就这一根。”
陶安然视线在烟身上绕了一圈,收回目光时候直接把这“最后一口粮”劈手抢了,然后往自己唇间一塞,过滤嘴上那一丁点微凉的湿润蓦地让他心尖上像被布锤砸了下――
陶安然一怔,耳廓后知后觉地烧了起来。
祁远在短短一个小时内被同一个人抢了两次烟,已经彻底没了脾气。转身用手拢着打着的火焰,凑近了陶安然说:“来,大佬,小的给你点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