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年嘉并不是瞎子也不是傻子。
在真相还未戳破前, 他虽是因为公务繁忙并非时刻与甄倚云一处, 但他也的确是看出了一二的破绽。
只是,以往他看甄倚云便如同隔着纱帐看人,又或是看着梦里的人,便是有一二的怀疑与不喜也会被那种做梦般的恍惚与欢喜掩饰过去。
更何况,真相还未戳破前, 所有的一切都是如此的顺利成章他落水醒来后第一眼见到的便是甄倚云。
当时,甄倚云跪坐在他身边,浑身湿透, 形容狼狈。但是, 她看着人的目光却是温柔似水, 她告诉傅年嘉,她在赏莲宴上以咏莲诗夺魁, 一时起意便与燕王妃讨要一朵红莲,方才从赏莲宴上出来采莲, 谁知路过此处, 恰见他落了水,正巧救了他。
甄倚云的说辞合情合理,就连燕王妃也盛赞她的才华, 称她京中难得的才女、何先生的高徒,真正的诗情过人。甚至, 因为甄倚云下水救他时打湿了衣衫,也算是失了名节,燕王妃也觉得该给人一个交代。
那时候, 傅年嘉心里总有种空落落的感觉,总觉得自己好似缺了什么。直到出了落水这事,他心里不知怎的又隐隐生出急迫和渴望仿佛自己不去抓住,那人就会如梦里一般的再次错过。
所以,他便顺应燕王妃的意思,顺从了自己心头的急迫与渴望,很快的便与甄倚云定下了亲事。因为甄倚云当时尚在女学里,还未结业,傅年嘉亦有自己的事情要忙,两人定亲后也多是聚少离多。
等到甄倚云女学结业,两人顺利成章的成婚。
婚后,傅年嘉也隐隐觉出不对,心下并无初时的欢喜,反倒有种若有若无的抵触。可是,当他重又仔细思量,甄倚云确是美貌多才,平日里为人处世依旧是温柔娴淑,便是待底下丫鬟仆妇也不曾大声打骂,几乎毫无错处。
所以,傅年嘉一向都只当这一丝的不对是梦与现实的差距,是自己还未适应婚后的日子。
直到如今,得知真相,傅年嘉重又回忆起过往种种,方才发现其中的诸多破绽,觉出自己的愚蠢可笑,抬手覆眼,苦笑出声,自嘲自己是有眼无珠。
因他素日沉静淡定,难得这般当众失态,便是傅年嘉这个做叔叔的看在眼里,心里也很有些不是滋味,轻轻的咳嗽了一声,提醒似的唤了一声“年嘉”
傅年嘉将覆在眼上的手掌微微上移,露出他轮廓深邃的五官,面上的神情复杂而又疲惫。过了一会儿,他才从激烈的情绪中回过神来,声调沙哑的应道“让皇叔见笑了。”
傅长熹凝目看他,不辨喜怒,只淡声教训他“婚姻乃是大事,你这般的身份,日后更有远大前程,原该比旁人更谨慎才对。如今,既是事了,你便当吃一堑,长一智,勿要再犯这般的错。”
甄停云原本只是缩在一边听着,把说话的空间留给这对叔侄。可是,听到这里,她还是忍不住侧头去看傅长熹傅长熹的脸皮究竟是有多厚啊明明他自己快三十了还没成婚,怎么还有脸在侄子面前说什么“婚姻乃是大事”。
然而,傅年嘉却全然不曾意识到这一点,反到是微微垂首,郑重点头“我明白了,谢皇叔教导。”
甄停云“”真是搞不懂这对叔侄
傅长熹见侄子听了进去,心下颇觉宽慰,想着傅年嘉年纪轻轻,生来便在王府之家,容貌过人,才干卓越,除却有个如燕王般的糟心亲爹外竟是没有受过多少挫折,一路多是顺风顺水,未必就是好事。此回之事固然是叫他难堪了些,但若能叫他长个记性,引以为戒,未必不是好事。
傅长熹自己走到如今也是经了许多挫折,信奉的也是宝剑锋从磨砺出。又因他对傅年嘉这个侄子寄予厚望,此时倒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摆摆手“无论如何,甄氏都是你的世子妃,我也不便越俎代庖。剩下的事,便交你自己处理吧。”
傅年嘉应了一声,然后又抬眼看了看一侧的甄停云,似是想要说些什么但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叫人把瘫软在地上的甄倚云扶起来,带回燕王府,再做处置。
甄停云看着他们的背影,多少也有些担心“当初世子和甄倚云的婚事乃是求了宫里赐婚的,只怕是无法和离吧”
傅长熹却问道“为什么要和离”
甄停云不敢置信的看他。
傅长熹语声却是极淡“她既然宁愿冒认救命之恩也要做这个世子妃,自然是该叫她死在这个位置上。”
甄停云呆了呆。
傅长熹又道“倘年嘉心狠些,叫她生不如死的活着,未必不是一种折磨。”
甄停云一时竟是不知该说什么。
傅长熹没再说下去,反倒转开话题“算了,既是事了,我送你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