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语未尽,双枪雪缨一抖顿化漫空梨花影,铺天盖地罩向陌少。狂风刮来,震得木制窗棂吱嘎直响,簌簌抖下蓬蓬然的灰尘。
深衣用力揉着被尘土迷到的眼睛,恍然只见陌少以足挽绳,雁回长空,摆荡于长绳之上。监兵一品双枪抖开梨花缤纷,落英似雪。陌少伶仃一身,恰如万花丛中无情而过,衣袂萧索片叶不沾。
监兵双枪于是愈快,迅疾如流星万点,风声破,啸声急。
深衣辨得出他那枪法上中下九九八十一路,扎、刺、挞、抨、缠、圈、拦、拿、扑、点、拨无所不能,然而陌少身悬半空,直直就令他中下五十四路无法施展。
陌少虽双足无力落地,然而栖身绳上,身走龙蛇无处不可借力,轻灵好似飞燕穿林、游鱼弄波。
深衣终于是明白了陌少为何在苑中经纬起起这一张绳索大网,后来又为何频频于苑中往来行走,苦思冥想。
他是早就料到有这一日罢。
不良于行,亏他竟能想出这样的御敌之术。
而她听父亲说过,男人若能一指负起全身重量,必不能超过百二斤重。
陌少周转腾挪于绳网之间,常不过右手一指禅风。他平日里于饮食上严加约束,近似苦行之僧,恐怕也就是为了临敌时不输灵活之躯。
双腿既失,他竟会付出这般多的努力来弥补。
喜欢上了他,便总希望他能够为自己而改变,希望他能对自己轻怜密-爱,却忘了他处境之艰险。
陌少其实已经为自己改变很多。那些警惕和防备,他藏得更深,不愿意再伤到她。
时时刻刻如履薄冰,如临深渊,为求一生存竟肯放弃七情六欲如斯。
他肯放纵自己爱上她,已经是极其难得了吧。
想着自己之前的那些任性之举、无理之求,深衣只觉愧疚。
监兵一连走得数百招,奈何陌少不得,耳听得京军迫苑之声越来越近,不由得狂躁吼道:
“你的刀呢!有种拿刀和老子大战三百回合,七年不见,只练成了躲来躲去的泥鳅功!”
监兵自然是激将。
陌少无动于衷,漠然道:“对付你一个,还用不上出刀。”
监兵狂吼一声,气沉丹田,运力于掌,抓住数根绳索狠力拽下。陌少趁此机会,袖中长索激射而出,直贯监兵喉心。
监兵竟是不闪不避,脖子火红粗涨开来,索尖锋棱刺上,竟如击铁板!划出一道深深血痕后自颈侧滑错开去。
而那绳索却也不是监兵一拽便能拽断的。外面后而扎实的棉纤被监兵生生扯落,其中竟裹有一股铁丝!监兵用力巨大,惯性之下不及收手,那铁丝登时化作利刃,活活将他四根手指自第二关节处勒断!
这一幕怵目惊心。
陌少看来早知敌人会破他绳阵,便用了这样斧斫不断的绳子!
只是天朝禁武令极其严厉,只怕除了掌握矿脉的内库,他从别处也拿不到这样特制的金刚绳索。
深衣曾问过陌少在内库中是怎样身份。他却说他眼下并非内库之人,不过是帮刘戏蟾整合船厂而已。所以他也懂得船图绘制之法,只是他仅仅谙熟内河航船,于海船、战船涉猎不深。
他与刘戏蟾交好,取得鲛衣、金刚绳之类的东西,并非难事。
十指连心,监兵嘶声怒吼:“阴狠毒辣的贱种!夫人怎么不把你十根指头都削干净!”
他那残手仍握了一把梨花枪,以崩山摧岳之势搠向陌少。
这一角度极其刁钻,陌少迫不得已从裸-露铁丝之上卷过。深衣眼睁睁看着他那衣袂裤腿顿时被锋利铁丝割破,殷红鲜血滴落在地上被监兵踩得残败不堪的艾叶上。
陌少浑不知疼,银链索长蛇般缠绕上监兵残手中的梨花枪,一收一带,那梨花枪脱手而出,将深衣隔壁房间的房门轰然击碎。
深衣本是趴在窗边观战,这突入起来的一下,惊得她缩了脖子。
监兵一双鹰目何其锐利,深衣这小小动静便被他捕捉进了眼里,眼珠子一转,飞身向深衣房间狼扑而来。
陌少身形大展,如玄鹤起翅,直追监兵。银索遽射,扎向监兵后心。
监兵一见陌少动作,便知房中定有玄机,身形猝闪,一掌击穿紧锁的窗户,跃身而入。
房中空旷,躲无可躲,深衣手握匕首,跳上床铺躲闪那鹰犬一般凶残的监兵。那杆梨花枪一式捅穿床上尸身,眼看又要当胸刺来!
这紧要关头,陌少银索卷上床顶木梁,飞身一掌疾袭。然而监兵撩向深衣的一招乃是虚招,一式回马枪又快又狠地搠穿了陌少左掌!
深衣尖叫一声,陌少竟然眼睛眨都不眨一下,曲下五指生生拗断了那枪柄。双腿似剪绞上监兵身躯,将他撞翻在床铺上。左手握着那穿透掌心的梨花枪闪电般扎下!
然而监兵身强体壮,哪堪束手就死!左手运力在身前死死抵住枪尖,右手残掌却毫无前兆地击向陌少胸口。陌少腿脚不灵,无力闪避,竟是生受了那有裂山碎石之力的一掌,一口鲜血喷出,溅得雪白纱帐上梅花点点。
深衣紧咬牙关,握紧了那匕首死命去扎那监兵后心,哪知监兵一身横练铁布衫,那把削铁如泥的匕首,也不过入肉两寸而已!深衣不懈又扎,监兵如垂死之兽狂暴咆哮,翻掌又要向死死压制着他的陌少击去。深衣奋力扳住他的胳膊,可力小气微,只如蚍蜉撼树。
眼看那一掌又要落下,陌少再受一掌,必死无疑,深衣眼红心恨之时,只觉得身下一空,眼前漆黑,竟是坠入了一个黑暗世界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陌少狡兔三窟又要挂了……尾巴和女配,你们大展身手的时候到了……好好疼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