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一路上老师跟师母老两口都在说, “不用了,我们住哪儿真的挺好的。”
邵恩说了句, “你们就听我的。”
然后就只开车, 一路沉默。
反倒是徐扣弦多说了几句,她转过头, 看善良的老两口,用力扯下被邵恩系紧的围巾揉了揉眼睛。
温柔的注视着夫妻二人问,“那当时邵恩也应该拒绝过老师跟师母的帮助吧老师跟师母有因此就不资助他读书了吗”
闻言, 刘谅跟王雪对视一眼,都安静下来。
邵恩握着方向盘,上了高速后一路八十迈,
“人都是相互的。”徐扣弦轻声道,车速快了, 窗外的风声呜咽。
于是徐扣弦又扬了声调, “没有无缘无故的爱跟恨, 就更没有无缘由的帮忙了。邵恩只是想还老师跟师母的恩情,也就该他来还。我是他妻子,有些话邵恩是个男人, 他讲不出,我来替他说。”
“做人说话得凭良心, 没有老师跟师母, 就没有他邵恩今时今日。这事儿邵恩一无所知的话,他什么都不做可以,但他知道了, 如果还是什么都不做,就变成了我最讨厌的,忘恩负义、狼心狗肺的那种人,我可能就不会喜欢他了。”
“为了我跟邵恩还能往下谈,老师跟师母委屈点,就下榻我们家吧,好不好啦。”尾音徐扣弦还卖了个萌,圆鼓鼓的眼睛眨着,无辜惹人怜爱。
她是说话非常有技巧的那种人,四两拨千斤,欲扬先抑,就直接从根源处掐断了老夫妻怕麻烦邵恩的心情。
“老师、师母。”邵恩开口喊人,“我都麻烦你们大半辈子了,临门一脚都快领证了,就再麻烦一下吧,你们就跟我回家住,千万别让我媳妇儿把我踹了行不行”
徐扣弦已经转过身,她憋着笑,听老两口一个劲儿的答,“好好好。”
王雪又开始替邵恩解释,“我俩跟你回去住,小弦啊,邵恩是个好孩子……你别误会,是我俩一直瞒着他来着,真不是他不管我们,他每个月都给我俩打钱的……”
真的是非常非常温柔善良的夫妻啊。
难怪邵恩会成为现在这样的人。
回程的路远,时间也晚了,徐扣弦单曲循环放了首轻柔的歌曲,她好像真的是非常喜欢王菲。
她放王菲的《偿还》,不知道究竟是在放给夫妻听,还是放给邵恩听。
“偿还过才如愿,要是未曾偿清这心愿,星不会转,谎不会穿。
因此太稀罕继续相恋,偿还过才情愿,闭着目承认故事看完。
什么都不算什么,即使你离得多远也不好抱怨。”
徐扣弦抬眸去看后视镜,老夫妻牵着手,双双合上了眼眸,大抵是真的累极了,也很信任邵恩,才能在车上就睡得着。
伸手把全冲着自己的空调风口往邵恩那边转了下,徐扣弦歪头去看邵恩的侧脸。
邵恩开车的时候规矩,目视前方。
徐扣弦安静的注视他,看他高挺鼻梁跟棱角分明的骨骼,轻抿的薄唇是平日里自己最喜欢咬的地方,紧绷的下颌线延伸至衬衫领口处终结,背景的不断后移的高速路景。
这张脸徐扣弦朝夕相对的看了也有小几个月了。
可现下看着,心还是会砰砰直跳,里面有只小鹿边撞边发人话嚎叫,“姐妹!睡他呀!”
徐扣弦红着脸别开脑袋,去看自己车窗那侧的风景。
正驾人却忽然发了声,“不再看会了”
邵恩仅仅是目视前方而已,凌晨三点多的北京高速没什么车,余光总还是全分给了徐扣弦的。
“……”被现场抓包,徐扣弦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撇撇嘴回,“不看了,回家看个够,搂着头看,不光要看,我还要亲呢。”
“行,那你回头可以亲个够。”邵恩笑笑,干脆答。
“啧。”徐扣弦发了声语气词,托腮支着车窗开始发呆。
车里依然循环着被天使吻过的嗓音。
“从未等你的眼睛,从梦中看到苏醒。
从未跟你畅泳,怎么知道高兴会忘形。
从未跟你饮过冰,零度天气看风景。
从未攀过雪山,所以以为天会继续晴……”
……
家里有保洁阿姨,每星期上门一次,客房也清理的干净整洁,徐扣弦跟邵恩一前一后领着局促不安的夫妻二人上楼。
“我们家住二十四层,门禁得刷卡,我明天先把我的卡留给你们,然后晚上再去开张新的……门口就有生活超市、菜市场跟饭馆,需要的食材也可以跟我们俩讲,等下班我俩带回来就行。”
徐扣弦喋喋不休的介绍小区周围的情况,忽然画风一转,“对了师母,我想吃红烧排骨,外面做的都不好吃,不家常,晚上回家您能给我做吗”
才刚见面,可徐扣弦说话的时候全然不显生份,像是个很久没回过家的小孩子,在跟母亲讲下了班想吃什么东西,要母亲提前准备。
“会会会。”王雪接连应了三声,“你们还想吃什么,提前跟我说就行。”
“好嘞。”邵恩朗声应,揉了揉徐扣弦的小脑袋笑笑说,“她挑食特别严重,还总减肥,好不容易喂胖了几斤,肉眼可见的又瘦下来了,辛苦老师跟师母帮我喂养她了。”
徐扣弦捏了捏自己的腰,忍住戳穿邵恩谎言的心,沉痛的点了点头,“是啊师母,我瘦了好几斤呢,冬天北京这风一吹,都快飘了。”
她已经脱下了大衣外套,羊绒长裙贴身收腰,一身黑色衬的整个人更为纤瘦。
邵恩单手一揽,手臂就能绕腰身周圈。
看的王雪心疼的直摇头,“现在的孩子啊,光忙着工作了,也不知道好好吃饭。”
徐扣弦含笑扒拉开邵恩卡在腰间的手,撒娇说,“都没人做饭,外面的不好吃,太晚了,师母跟老师先去休息吧。”
“等下。”邵恩发声阻止,“老师,先把您从前委托律师用的那些材料都给我吧。”
刘谅站着,他没说话,静静地盯着邵恩看了半分钟,眼里是复杂神情。
终是点了下头,“在我行李袋里,我等下找到拿给你。”
“嗯。”邵恩应声,再开口时候语气是不容回绝的坚定,“明天我会先去见斌斌了解一下情况,代理委托书跟合同之类的,我回头打好了之后,替您签个字就行了。”
刘谅声音微颤,“好…那你看看能不能帮帮斌斌吧,不管结局怎么样,老师先谢谢你了。”
“老师客气了。”邵恩另只手拍了下刘谅肩膀,“交给我吧,先休息,大家都困了。”
徐扣弦十分配合的打了个哈欠,手握成虚拳,揉了下眼睛。
王雪立刻又心疼起来,“快,快,先睡觉,有什么明天再说。”
互道晚安之后两对夫妻各自回屋,但今夜注定无眠。
邵恩关了灯,把徐扣弦搂在怀里,她的眼睛太明亮了,想忽视都难。
“睡不着”邵恩低声问。
“你能睡着吗”徐扣弦眼神一转,反问道。
“我不是睡不着,我是不想睡。”邵恩答。
“那为什么不想睡”徐扣弦又问。
两个人的夫妻夜话仿佛问答题环节,有来有往,一问一答。
邵恩指尖去托徐扣弦小巧的下巴,张口咬上她嘟起的粉唇,轻轻的碾了几下才放开,贴着她的耳朵呢喃,“刚刚你放的歌里不是唱了吗,从未等你的眼睛,从梦中看到苏醒,所以今天我想看一看,想看你睡整夜的样子。”
有理有据的失眠说法,徐扣弦彻底服了。
邵恩的怀抱总有莫名的安神奇效,再后来困意汹涌席卷而来。
睡眼惺忪,头脑混沌不堪的时刻,徐扣弦听见邵恩的声音,“过年的时候,你如果没什么事情的话,我们去大溪地潜水好不好,你教我潜水,或者可以去冰岛看极光,要不就一起去攀登雪山吧,天是真的会继续晴的,因为你在……”
情话过于梦幻。
徐扣弦早已分不清究竟是歌听多了,歌词烂熟于心,导致梦中如此。
还是真的是邵恩在自己睡着的时候,贴近耳畔,一遍遍的拿男低音规划着新年假期的打算。
无论是哪一种,都让徐扣弦在这几个小时里放空一切,睡的安稳。
醒来时候邵恩还在床边,只是腿上支着笔记本电脑,手边摊着厚摞卷宗,床头柜上还有几张复印好签完字的委托合同跟委托书。
徐扣弦揉了揉眼睛,凑到邵恩手臂旁边,使劲的蹭了蹭。
邵恩垂眼,伸手捏了捏徐扣弦白皙的脸颊,“不再睡会儿”
徐扣弦晃晃脑袋,“你睡了没”
“睡了。”邵恩昧着良心答。
徐扣弦支着床板起来,跨坐在邵恩腿上,中间隔着笔记本去仔细打量邵恩的脸,下巴冒了一点儿胡茬,眼下没有黑眼圈,那就姑且相信了吧。
“乖,先下去吃口饭,我给你买了豆浆油条,门卡也给老师跟师母了,老人起得早,我领他们去小区周围逛了一圈。”邵恩温声讲。
卧室里窗帘没开,厚重的帘布隔断了所有光源体,房间里昏暗暗的,辨不清到底日上几竿。
徐扣弦俯身去勾床头柜上的手机,胸前的柔软抵在张开的笔记本上,睡衣太薄,看的邵恩心头一紧,他顺手揉了两把,在徐扣弦的怒视下,安分的松手,帮徐扣弦把她的手机递过去。
屏幕被按亮,11:32。
倒是算了,反正诉讼律师上班时间随心所欲,至于实习助理律师,难道不是跟老板同时上班就可以了吗
真翘班狗徐扣弦无所畏惧,她从邵恩身上爬下来,抱着枕头趴在旁边床上软声问,“等下我们去哪儿”
邵恩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先起来洗脸吃饭,下午我带你去见刘斌了解一下情况的。”
徐扣弦愣了下,说好。
根据《刑事诉讼法》第三十七条的规定:刑事拘留期间,只有律师才能作为辩护人同在押的犯罪嫌疑人会见和通信。
所以多数刑事拘留的被告人家属都是通过辩护律师给家人带话的。
老师跟师母爱子心切,邵恩同刘斌也关系匪浅,所以上午在徐扣弦起来之前,邵恩就打电话去看守所预约了大概见面时间。
凌晨说的红烧排骨,还未等到晚上回家,徐扣弦起来去洗漱的时候,就嗅到了浓郁的红烧味道,师母王雪系着围裙在厨房紧忙乎,老师刘谅见徐扣弦起床,已经开始往桌上端菜。
这顿午餐极家常,却吃的让人非常满足。
邵恩早起辛辛苦苦买的现磨豆浆也没被辜负,它被邵恩热了一次,灌进了保温杯,给徐扣弦带走。
出门的时候老两口就站在门口目送徐扣弦跟邵恩。
可当徐扣弦问,“有什么话需要带给刘斌的时候。”
又都只是沉默的摇了摇头。
徐扣弦扶着邵恩的手臂,自己弯腰去拉长靴的拉链,拉到第二只最顶端的时候,听见身侧传来师母的微弱的声音,“小徐,帮我跟斌斌说,”
“您说。”徐扣弦抬头,恭敬问。
“如果他真的做了,那就认,争取改造,如果没做,那麻烦你们帮帮他。”王雪弯腰,冲着徐扣弦鞠了个深躬。
刘谅也一样。
徐扣弦跟邵恩赶忙扶起老两口,异口同声讲,“您别这样,太折煞我们了。”
看守所位于京郊,工作日中午不算堵车,但也要开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