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船渐渐离开近处的湖岸, 划向湖心深处, 接近澜园围墙的方向。
湖面平滑如镜, 废园里的枯藤杂树刚刚修整过, 放眼望去视野开阔。离岸近一些,还能看到围墙那边澜园的槐树高出墙外, 正是我攀爬翻过来的那一棵。
我遥望着那棵树说“虞重锐,你知道吗其实你救过我两次。”
虞重锐停顿沉默了半晌, 才慢慢吐出一个字“哦”
“你知不知道另外那次是哪次”
他放慢了划桨的速度, 任船依惯性往前缓缓滑行, 顺着我的话问“哪次”
“那天在洛阳城郊遇到你之前,你就已经救过我一次了。”
他停下桨不划了,抬起眼注视我。
不知道为什么, 现在只要他一认真地看我, 我就觉得莫名心慌,下意识地躲闪不敢与他对视。
我转过头去,指指与澜园的隔墙“我就是从那里翻墙过来的。如果不是澜园隔壁正好有你这个园子, 我可能就逃不出来了。”
虞重锐轻笑了一声, 重又划动双桨“还踩坏了我两棵树苗。”
“咦, 你怎么”
我想问他怎么会知道我踩坏了树苗, 难道他早就发现隔壁有人翻墙过来了吗他猜到是我吗被樊增追赶时遇他搭救,当时那么晚了,他是真的恰巧路过,还是
我要是真问出口,他铁定得笑话死我, 连我自己都觉得是我自作多情想太多了。隔壁刚发生了凶案的园子里有人翻墙而过,第一个想到的也应该是逃跑的凶手;就算他循着足迹找去了,也是为了追缉真凶。
“反正你救过我两次性命,以后我我会报答你的。”
“是你自己机智警敏及时自救,不是我的功劳。”他望着侧方湖面,一边划船一边淡淡道,“如果一定要报恩,就算在那两棵你从墙上跳下来踩断的小树苗身上吧。”
“这么急着撇清干什么呀”我故意用玩笑的口吻道,但仍有些磕巴,“难、难道又怕姑娘家赖上你,非要以身相许吗”
虞重锐还没应声,我倒自己先脸红了。我这么说,会不会有点太昭然若揭了呀
不过现在我也承认,他的担忧、戏本子里老这么演,其实其实还是有道理的。
金晖夕照在他身后,烟水茫茫衬着他侧颜的轮廓,我忽然觉得从这个角度看去,他似乎比长御还要更好看一些。
虞重锐转过脸来,我连忙把视线掉开了,转去眺望天边晚霞。
他没回我上一句话,把手里的船桨往我面前一递“休息够了吗歇好了就还是你来划,这回悠着点。”
我心头暖暖的,许久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了。我真庆幸,在长御和姑姑接连离开我之后遇到了他,否则我真不知该怎么办好。
每次划船都是我最开心的时刻,心头那些低郁沉痛的情绪似乎也随之减淡了。夕阳真美,映得西半边湖面尽是粼粼跳动的波光。我希望它永远不要落下去,这片湖永远没有尽头。
但日头总是要下山的。靠近湖北岸,我正想掉头折返,虞重锐说“那边还有个码头,我们从那里上岸,走路回去更快些。”
我只好悻悻地把船划向北岸码头。他看出我不高兴,安慰道“今日有些晚了,天黑后在湖上不安全,蚊虫也多。”
我依依不舍地扁着嘴问他“那以后还能再来吗”
他笑了笑说“反正这园子空着也是空着,你爱来便来,随你划个尽兴。”
“这可是你说的,不许赖账。”我顿时又开心起来,“对了,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划船”
他随口答道“不是你自己说的。”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几天在他家里,我肯定没有提过跟船有关的话题。
他停顿了片刻,问“你真的完全记不起来了”
我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我们第一次遇见、我喝醉发酒疯的事儿。
说到这个我仍觉得脸上无光,最没形没状的样子都叫他瞧见了。他也真够无聊的,怎么就能在一边津津有味地看了我两个时辰的笑话呢
我的脸肯定又变成猪心了,但我也不能示弱啊。“我喝醉了就跟你说这些除了喜欢划船,我还说什么了”
“还说你不会凫水,将来一定要找个水性好的夫君,陪你一起划才安全。”
我抬起头来看他,他也正好看我,视线正好对在一处。
心头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
这种情形,我、我应该怎么办啊是同小时候对长御一样勇敢地直抒胸臆,还是像个大家闺秀的样子,矜持含蓄委婉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