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元良与陈定山的关系并不仅限于新政府成立时的支持, 安丰烟草是晋城的纳税大户之一,陈定山偶尔也会与他们一起吃顿饭, 聊聊时事笼络人心。
据商云微说, 她接到电话时自己都很惊讶, 结束后马上去隔壁找了商元良,后者却一副了如指掌的样子,让她不用管太多, 按照陈定山所说得做就好了。
她终于找到一个适合放脚的位置, 专心猜测起来。
“他自己有个八面玲珑的老婆, 老婆没空也可以找同样能言善辩的小姨子, 放着她们俩不找,来找我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去陪一个姑娘,莫非……他有外遇?”
阮苏摇头。
“若是外遇, 他给钱让那人去买东西, 去吃饭,去听戏看电影, 哪样不是消遣?非得你亲自跑过去陪她,这不正常。”
“说不定人家懒得出门呢。”
阮苏道“你想想,你若哪天不开心, 是找个不认识的人来陪你说话有用,还是跟朋友出去逛街有用?”
商云微咬了咬嘴唇,“那到底是什么情况呢?听你这样一说我慌得很。”
阮苏望向窗外,“谁知道呢?不过他对你爹还是看重的,应该不至于害你。”
车上的气氛突然变得沉重起来, 半小时后,汽车来到一条偏僻的路上。
陈定山给得位置很模糊,只让商云微在路上等。
三人坐在车里等了许久,前方开来一辆车,停在他们旁边,车窗降下露出一张男人严肃的脸。
“商小姐?”
商云微忙推开车门,“我在!”
“请换乘我们的车。”
三人下车换乘,打开对方的车门后才发现上面还有持枪的警卫,这副架势让他们心里充满了警惕。
警卫搜了三人的身,搜出他们各自防身用的手枪,放进一个小袋子里。
开车那人见他们不太愿意,解释说“这是为了安全考虑,请诸位配合,等回去的时候会还给你。”
商云微半信半疑,威胁他道“你知道我爸是谁吧?要是我出了什么事,他可不会放过你们。”
对方轻笑“商小姐,我们是听从指挥的,他要是想对你做什么,用得着这样拐弯抹角?”
三人对视了一眼,没说话。
他拿来三条黑布,说“麻烦再配合一下。”
将黑布绑在眼前,阮苏什么也看不见了,对于陈定山的这个委托更加好奇,同时庆幸自己跟商云微的关系还不错,否则根本无法知道这么隐秘的事。
汽车匀速行驶,阮苏在心里估算着时间,大概二十分钟后,车子停下。
他们得到许可摘下黑布,出现在眼前的是一栋三层小洋楼,而他们正站在洋楼前的花园里。
这栋楼的外表堪称平淡无奇,毫无记忆点。但楼内楼外有许多警卫把守,门窗都封得死死的,好似一个牢笼。
开车的人与守门警卫交谈了几句,打开铁门带商云微和阮苏进去,阿旭被留在院中。
天气明明炎热,客厅里没有风,却阴冷的让人后背发毛。
商云微不由自主靠近些阮苏,后悔接了个这么莫名其妙的任务。
穿过楼梯和走廊,他们停在三楼一间卧室的房门外,守门的警卫敲了敲房门,对着里面说“来客人了。”
接着他打开门上的大铜锁,推开容纳一人进入的宽度。
带她们来的人示意她们进去,商云微不安地看向阮苏,后者微微一笑,握住她的手,率先走进门内,于是她也赶紧跟了进来。
门后是间客厅,两边墙上都有门,看样子是套房。
唯一的窗户被封住了,靠灯光照明。阮苏正打量着客厅,身后的门被关上,那人在外叮嘱道“一个小时以后,我来接你们。”
说完脚步声远去。
商云微一路都提心吊胆,见对方直到最后都如此无礼,忍不住踢了一脚房门。
“什么人啊?是总统他自己打电话叫我来的,难道我是囚犯吗?”
“嘘。”
阮苏拍拍她的肩,“你听。”
她静下心倾听,隐约听到一阵歌声,像留声机里放出来的。
二人顺着声音走到右边房门外,把耳朵贴在门上,发现有个女声跟着一起小声唱。
“那南风吹来清凉,那夜莺啼声凄苍。
月下的花儿都入梦,只有那夜来香吐露着芬芳。
我爱这夜色茫茫,也爱这夜莺歌唱
……”
商云微皱眉,“这人唱歌怎么跟公鸡打鸣似的?忒难听了吧……你怎么了?喂?”
她抬手在阮苏眼前晃,后者震惊地看着门,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熟悉的音调,这熟悉的歌声,难道是……难道是……
房门突然拉开,一个穿着睡衣的女人眼神不善地看着她们。
“谁让你们来的?陈定山?他拍你们来监视……啊!”
女人的目光扫过商云微,落在阮苏的脸上。四目相对,爆出一声尖叫,捂着嘴惊诧不已。
商云微彻底被她们搞蒙了,不解地问“你们一惊一乍的是想干嘛?以前认识吗?”
阮苏启唇道“她是……”
女人忙勾住她的脖子,抢先一步说“我跟她在商场里看中过同一件衣服,吵过架。”
商云微道“真的假的?冤家路窄啊。”
阮苏看了身边的女人两眼,心领神会,配合地说“是啊,没想到会在这里见面。”
“那件衣服最后谁买走了?”
“都没买。”
女人开门时还气势汹汹,这时突然改了态度,热情地问“你们是总统派来陪我的吧?正好我这儿有几张新唱片,进来一起听?”
商云微见她不像想象中难伺候,心情愉悦了不少,随她走进去。
阮苏走在最后面,看着她的背影,心情复杂。
女人不光放唱片给她们听,还倒来两杯红酒。
当商云微伸手去接时,好好的杯子突然打翻了,紫红色的酒夜染脏她的新衣服。
“哎呀。”女人歉意地说“真不好意思,我没拿稳。”
她毕竟跟陈定山有关系,商云微不好发作,提着裙摆问“有卫生间吗?我去清理一下。”
“有,客厅的左边。”
商云微跟阮苏打了个招呼,独自去洗手间。
女人假装给她指位置,等她走出去立刻关上门,跑到阮苏面前紧紧抱住她,泪水瞬间打湿她的肩头。
“太太,我终于见到你了!”
阮苏被这句话弄得鼻根发酸,眼泪无法控制地往外流,抬手回报住她。
“小曼……”
“太太!”
因商云微随时可能回来,两人没有哭太久,很快分开谈正事。
阮苏用手帕擦着眼角,低声问“你为什么被关在这里?关多久了?陈定山是你什么人?”
小曼眼神闪躲,“我……能不能不说?”
“为什么?”
“我怕你知道后会瞧不起我。”
阮苏皱眉,“你活着,对我来说就是最大的喜讯,怎么会因为一点旁枝末节的事瞧不起你?你给陈定山当情妇了吗?”
小曼苦笑,垂头丧气地坐在沙发上,常年不见阳光的皮肤非常苍白。
“若只是情妇倒还好了,豁出脸去陪他几年,捞一笔钱就走,可他想要的不止是这些啊。”
“他到底为什么关着你?”
“因为……因为……”
她死死抓着衣摆,嘴唇咬得发白,没有勇气告诉她原因。
一旦说出来了,她们就再也回不到过去那种状态了。
可是她已经被陈定山找到,即便现在不说,对方以后还是会知道。
小曼痛下决心,抬头看着她的眼睛道“我告诉过你我叫孟茵曼,其实那是我编的,我的真名是……爱新觉罗宏珍。”
阮苏顿时像被雷劈了一般,震撼地看着她。
她垂下眼帘,声音轻得一阵风就能吹散,仿佛很不愿意回忆当年。
“我是父亲被旧总统囚禁时出生的,除了我以外,他还生了一个哥哥一个姐姐,与一个弟弟。我母亲是别人送到他身边的丫鬟,那时他已经退位,过得是普通人的生活,只是没有自由。
我们出生之后便跟他一样,囚禁在那小小的房子里。后来他被人接走,只剩下母亲与我们同住,可是住着住着,母亲也不知道被带到哪儿去了,就剩我们几个在那儿关着。”
她想起伤心事,吸了下鼻子。
“我们一直过得很苦,没人记得我们也没人瞧得起我们。有没有饭吃全凭运气,就算有,也是连下人都不吃的馊饭剩菜。六岁的时候,终于有人把我们接出去,让我们上学念书,在晋城过了几年好日子。
可那人也不是什么好人,不过拿了钱受了委托,要养着我们罢了。等他拿的钱挥霍一空后,就不再管我们,自己买车票走了。我们兄妹几个在晋城当了几年的流浪汉,想去找母亲,路上饥寒交迫,最后只活下我一个。”
“我运气好,糊里糊涂到寒城遇见了您,才过了后面那两年有吃有穿的好日子,也只有您是真心待我的。谁知造化弄人,咱们还是分散了,我本想走遍天下也要找到您,但才找了一年,就被陈定山的人抓回来了。”
“他不光想当总统,还想登基当皇帝。有人给他算过命,说他家男人都是天生短命的,要是他赶在五十岁前登基称帝,或许可以靠着这股喜气把劫数冲破。他说我是最后一位正儿八经的格格,只要娶了我,他就可以名正言顺的登基了!”
阮苏听到这里想起一事,忙问“莫非他就是准备在这次国庆大典上……”
“没错!这是他的阴谋,他要所有人对他俯首称臣,不听话的人都得死!”
小曼说着用力抓住她的手,“太太,你能不能想办法救我出去?他这人是个疯子,我才不想给他当垫脚石!再说那钱艾英会愿意让位给我么?搞不好我要被他们两个给玩死!”
阮苏毫不犹豫,反握住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