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凤璋一行人来疫区已经有大半个月了,然而这半月间, 这群医师们, 竟一点成果都未曾拿出来。
屋外, 阴雨潺潺, 万条雨丝细细斜织, 织成铅灰色的雨幕,落在屋檐瓦上,形成密密麻麻的雨声。
屋内, 身披雀金裘的青年立在医馆大堂中央。义安郡本地医师和来自建康的医师站在青年跟前, 不约而同微微垂眸,下意识避开对方的目光。
沈凤璋望着这些人,心中有些气恼, 事到如今了, 这些人竟然还存着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想法。医馆里有她的人, 据她了解, 这些医师商讨药方时, 一直小心翼翼,放不开胆子去创新方子。
毕竟,是药三分毒。万一疫病没治好,反倒药死了人,那就是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也因为如此,先前预防这一块的工作才会进展得远远快过救治
顾念这这群人才是解决疫病的主力,沈凤璋到底还是把心里的怒火压下去,而是朝众人语重心长解释道“诸位, 时间不等人。如今晚一天找出解决疫病的法子,就会多几个染上疫病的百姓各位都是杏林好手,还请各位抛开顾虑,大胆创新,不断尝试新药方。”
她看着面前这些医师,言辞恳切,“不试药是死,试药可能还有一线生机。我相信对于那些染上疫病,正在等死的百姓而言,就算当真因为试药出了差错,也不会埋怨各位。”
“如果当真出了差错,所有责任由我一人承担本官保证,此次研制药方过程中所有情况都不会往外流传还请各位放心”沈凤璋扫视了一遍众人,郑重其事保证。
“身在疫区,各位若还是想着明哲保身,求稳求妥,置百姓性命不顾,那才是尸位素餐将遭天下人唾骂”说到最后,沈凤璋终究还是没忍住,眼眸转冷,厉声施压。
“沈大人,沈大人”
沈凤璋转身,只见一名有些矮小的中年医师提着袍子,连伞都没撑,冒着雨匆匆追出来。沈凤璋认出,这人就是第一天来义安时,撞上衙役撒药汤时,辩出药材之人。
她朝身后的随从使了个眼色。
“多谢,多谢。”中年医师擦了擦脸上的雨水,站在随从伞下,连忙道谢。
无数雨丝如细针一般落在伞面上,沈凤璋站在伞下,朝追上来的医师淡笑,“是牛医师吗”
这名中年医师在这群建康来的医师中,算不上名气特别大的名医。他没想到事务繁忙、地位崇高的沈凤璋竟然能一口叫出他的名字,脸上不由显出受宠若惊之色。
“对对对,是我。”他连忙答应了两声。见沈凤璋等着他说出来意,牛医师脸上显出难以启齿的模样。
犹豫了两下,他不好意思地说出来意。
牛医师在建康名气不大,比起治病救人,他更喜欢尝试用各种药材搭配出新的药方,或是更改药材改良原有的方子。
这回众人一起商议药方,牛医师其实提出了一个方子。然而方子里有一味药特别凶险,药量把握不准,这个方子就会从救命良方变成催命毒方。如果要确定药量,就需要不停尝试。这中间要损耗许多药材,还可能会要好几条人命。
牛医师也知道自己这个方子不稳。本来,在同行们的劝解与阻拦下,他已经放弃这个想法了,然而沈凤璋这么一说,他又忍不住蠢蠢欲动起来。
沈凤璋仔仔细细打量着牛医师那张满是难为情的脸庞。她不知道原著里真正解决掉这场瘟疫的那名民间医师是谁,但现在看起来,这位牛医师似乎非常有可能。
收回打量的目光,沈凤璋脸上显出微笑,“当然可以。”她回答得非常爽快,“牛医师需要什么药材,需要哪些帮助,只需要和医馆的负责人说就可以了。”
牛医师一愣,反应过来后,尤为不敢置信,他呆呆愣愣地重复两遍,“沈大人,可能会有”他嗫嚅着,“您真的听明白我方才说的了吗”
沈凤璋当然听明白了。
尽管心系灾民,但她也很清醒。正如她先前所说,不试药是死,试药还有一线生机。沈凤璋内心冷酷,在她看来,如果有染上疫病的百姓因为试药而死去,只要最终药方被研制出来,那这些人的死就是值得的,必要的
“牛医师,放手去做。”沈凤璋最后又叮嘱了对方一句。
有了沈凤璋的话,牛医师简直就如同拿到了尚方宝剑一般。他领了大量药材,找了几个药童,开始废寝忘食尝试自己的药方。
在他这般尝试之后,不过半个月时间,他手里的药方就已经差不多完成了。
饮了这剂药三天,原本高烧不退,上吐下泻,头昏脑涨的病人居然主动开口讨东西吃。一群人围在病人周围,亲眼看着对方喝下一碗稀粥,过了半个时辰,也不见腹泻。
跟在牛医师身旁,辛苦大半个月,充当药童的随从激动地连手里的碗都没拿稳。
“牛医师这,这方子还是不是可以了”
实际上,上一个方子就已经起效果了。但上一个方子的病人高烧退后,却一直腹泻不止。
牛医师脸上虽然不像药童那般激动,喜形于色,但微微颤抖的手,仍然显出是他内心的不平静。
“成功了,真的成功了”他低声喃喃着,忽然想到什么,转身就往外跑去。
他得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沈大人
牛医师尚未跑出医馆大门,就和来人迎面撞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