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过去叶非折做魔尊时,他一个人待在魔宫顶上,无论做什么事都不会太让人惊讶的,哪怕是把魔宫给砸了。
毕竟两代魔尊有事没事就喜欢砸两下魔宫,大家也都很习惯,魔宫也都很认命。
但是当天道修正祸世之难,一切又重回正轨,仙魔两道没死那么多人,没掀起那么多骚乱,也没有煞气遍野,叶非折仍在仙首位置上时,他到魔宫顶上来,就显得很其心可诛。
尤其是他还带着仙道乌泱泱的一群掌门宗主的时候。
叶非折还没从几起几落的落差之中回过神来,就听江墨斗有点不赞成地劝他道
“非折,不是我要说你,魔道虽说与我们不是一路人,但好歹井水不犯河水了好多年,上一任的魔尊又是你师父,你多少给人家点面子,给人家点做下来谈一谈的机会,别一言不合就直接上人家门准备挽袖子开打。”
等等
叶非折是因为什么和魔道起争端的来着
江墨斗努力想要回忆,却发觉脑中空空如也,什么都想不起来。他直觉有点不对劲,打算推算一把看看时,又发觉天机也是空空如也,什么都推不出来。
江墨斗决定不再费劲多做无用功。
叶非折“”
魔道能有什么惹到他的地方
不但上一任的魔尊是他师父,现任的魔尊还是他,能有什么惹到他的地方
他还未来得及为自己的清白辩白两句,就见方渐鸿狠狠扫过江墨斗
“我师兄做事向来有分寸,此番魔宫,也定然是魔道哪里惹得师兄不快,问一个清楚有何不可”
“”
在场众人都默然无声。
天底下,也可能只有方渐鸿一个人,会坚定认为他师兄做事有分寸。
“好了好了。”
绍孤光干的明明是打圆场的活,口吻却是跃跃欲试唯恐天下不乱“左右我们也真没打进去。到底是为着什么,问明白不就行了若是误会,再去赔礼不迟。”
叶非折“”
他难得充满迷惘地想着,这群人到底是把自己当作什么品种的魔鬼,才会认为自己站在魔宫边上,就是想找魔道的麻烦大动干戈
莫非是几百年不见,这群人曾经又死得太早,所以自己记忆自动美化,误会了他们的头脑
“师兄。”
他听到楚佑在他耳边说话,一贯冷峻的声音是温和的,甚至带着一点忍俊不禁的微微笑意
“诸位”他说到这里时顿了一顿,似乎在犹豫究竟是喊前辈,还是跟叶非折一同叫师兄师姐,最后仍是道“诸位师兄师姐不会想起有关祸世之难的事情,因此他们关于这几百年的记忆,皆是天道按着他们原先的轨迹捏造到他们回忆里的。”
均是一派之尊,前途大好。
“所以在诸位师兄师姐认知中,师兄依旧是仙首。”
依然是那个可以一言不合直接凭意气拔剑,不用顾虑隐忧后患的天骄仙首。
一位仙首,在没有大事,也不是私下拜访的情况下,大张旗鼓来到魔宫,除了打架挑衅,还能有什么目的
叶非折愣了一下,随即失笑“是我没转过来。”
他望着前面或是忧心忡忡,或是慷慨激昂,不等魔道过来就像是要在这里先自己干起架的同门手足,挚交朋友,目光竟有些模糊。
他一时之间,竟无法辨别自己的悲喜。
沉淀那么多年的回忆与想念,本也不是简简单单的悲喜两字能够说清道明的。
最终叶非折吁了一口气,似要将所有芜杂思绪随着这一口气统统丢走,再看向楚佑时,已是眸光澄明
“我不是他们,没法替他们做决定,替他们说他们的好坏。但于我而言,他们忘记,或是一件好事。”
不是谁都能承受自己死而复生,宗门一盘散沙,仙道生灵涂炭,朋友半疯入魔这一个接一个的打击的。
叶非折没有办法说虚假的温情和真实的残忍到底哪个好,更不应该替他们做选择,但在没有第二种选择的情况下,遗忘未尝不是一种妥帖的方法。
他唇角弯了一下,徐徐淌出的笑意温软而深刻“但阿佑,我很庆幸你还能记着。”
他希望朋友好。
所以在他们的回忆中,各自都是毫无阴霾,未经挫折的姿态,自然是好的。
但他也不想孤单。
所以能有楚佑陪着他,有人记得他们曾经彼此的抗争,记得彼此都永世沉沦中求得的一线生机,更是再好不过。
楚佑轻轻地摇头,什么也没说,只握住叶非折的手,动作小心而珍重。
那是他曾经在千难万险,九死一生中费尽气力心机求得的一束光。
而今,终于握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