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应当如何行事, 请厉太傅示下。”喻风酌拱手说道。
厉长生感觉心中有海浪澎湃,一时间竟是难以平静如常。他略微沉思了片刻, 眯着眼睛说道“派人去追宛阳王,如今宛阳王落单,若是无法将宛阳玩拦下,都城怕是危险。”
“是。”喻风酌干脆利索的道。
宛阳王带着一小队人马,悄悄离开了大部队,想要离开这面, 与自己另外一股进军都城的队伍汇合,如此才好指挥偷袭都城的计策。
天色黑压压一片,厉长生陡然翻身上马, 居高临下的立于马背之上。
陆轻舟站在下面,仰头瞧着厉长生,突然“咕咚”跪下,道“太傅,陛下的安危”
“不必多言。”厉长生已然抬手制止了他的话头,道“陛下定然会安然无恙,一定”
陆轻舟欲言又止, 最终只是点了点头。
厉长生道“陆大人留下来坐镇指挥, 切不可让吴邗王和厉储兴趁乱逃走。”
“是, 请厉太傅放心。”陆轻舟拱手, 道“不日陵川王与涤川园军便会到来,轻舟绝不会放走一个叛臣。”
“那便好。”厉长生道“我们走了,你一个人小心些。”
他话说罢, 一个字也未有再多言,已然迫不及待的打马而走,厉长生心中野草一般的疯涨肆意着,只盼着一夜之间便能回到都城,看看此时此刻的荆白玉,到底过的如何。
喻风酌与喻青崖早已率了人马在大营门口候着,见厉长生快马而来,便即传令而下,一水儿的骑兵随着“踏踏踏”的马蹄之声,瞬间扬沙远去。
厉长生同样只是带了一小队人马离开大营,轻骑追赶提前离开的宛阳王一行人。
宛阳王提前走了半日,一路快马加鞭,若是想要追上他的脚程,着实是不容易的事情。
那面陆轻舟站在营帐门口,眼看着众人消失了踪迹,止不住叹息了一声。
他喃喃的说道“不知陛下如何了”
“也不知窦将军如何了”
他说罢了,转身往内走去,掀开营帐厚重的门帘,一眼便瞧见坐在里面,呆若木鸡一般出神的宛阳郡主。
宛阳郡主手脚被缚,就靠坐在营帐的角落里。她不言语也不动弹,活似一具尸体一般。分明注意到有人进来,却仍是眼皮都不抬一下。
陆轻舟走进来瞧了瞧,也未有说什么,转身便要离开。
“等一等”
宛阳郡主终于开了口,道“我我父王他”
话没说完,便断在了一半,宛阳郡主似乎有所顾忌,不愿再说下去。
陆轻舟平静的回头瞧着她,道“不妨与郡主直言,宛阳王已然带着一队轻骑离开,准备与其他军队汇合挥师都城,如今人已经不在附近。”
“不可能”宛阳郡主挣扎着想要站起来,道“不可能你骗人我父王父王他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他不会造反的”
陆轻舟没有再说话,几日之前,他也是这般想的,宛阳王如何会造反呢他一向忠君的厉害,而且荆白玉昔日做太子的时候,对宛阳王和郡主有恩啊。
可惜
或许那个皇位的吸引力,的确比任何事情都大的很。
“你别走”宛阳郡主着急的道“你放了我罢,让我去找我父王我会说服他的”“
“父王最为疼我了让我找他”
“我可以说服他的真的”
“他会听我的,真的”
陆轻舟摇了摇头,并未有停留多久,随着宛阳郡主高喊的声音,离开了关押的营帐。
如今再用郡主去威胁宛阳王,恐怕根本无济于事。这也是为何,厉长生并未有带着宛阳郡主一同去追宛阳王的缘故。
宛阳王的确疼惜女儿,然而在皇位面前,他终究还是利用了宛阳郡主作为诱饵。
“希望”
陆轻舟仰头瞧着黑压压一片的天空,说“希望厉太傅那面能顺利”
“厉太傅”
士兵打马返回,急匆匆的说道“就是这条路,卑将已然打听过,宛阳王乔装打扮的人马,不久之前从此路经过。”
“追啊”喻青崖第一个耐不住性子,道“快,我们走。”
“等一等。”喻风酌抬手制止,说道“可是前面的人家说的”
士兵恭敬回答,道“正是。前面有落脚的客栈,宛阳王一行人假装商旅,在此处歇息过片刻,那店小二瞧着他们,说是不像普通商旅。”
“呵”
厉长生冷笑一声,道“这宛阳王的小聪明,还真是有点多。”
喻风酌道“前方怕是有诈。”
看来喻风酌的感觉与厉长生有些不谋而合。
这宛阳王可是要去做大事儿的人,若是在半路上,随随便便被一个客栈的店小二就给识破,那还往前走什么不如回了老家便好。
厉长生打开羊皮地图瞧了一眼,道“这条路前方要过城门,宛阳王应当不会跑去自投罗网。”
宛阳王可是要造反的,怎么可能堂而皇之的从城门下面而过。若是被守城士兵不小心发现,恐怕一切都要提前结束。
喻青崖有些恍然大悟,道“所以前面什么客栈的店小二,莫不是宛阳王故意设计的”
“眼下才瞧出来”喻风酌止不住笑了一声,道“会不会太迟了”
“都这会儿了,你还有心情打趣我”喻青崖对着他翻了个一对大白眼。
厉长生皱眉,看着地图继续说“往右行,可绕路过城门,虽然路途远了一些,不过胜在安全通畅。”
“那还等什么”喻青崖顿时说道“我们往右去追”
“不。”厉长生打断了喻青崖的豪情壮志,淡淡的说道“往前走,过城门。”
“什么”喻青崖不敢置信,道“我们要往宛阳王的陷阱里走这太傅您这是什么意思,我都糊涂了。”
喻风酌不由得又笑了一声,这次并没有开口。
厉长生露出一个笑容,不达眼底,道“我们的目的不是追赶宛阳王,而是将宛阳王擒住。所以追在他屁股后面,并不是一个积极主动的办法。”
喻青崖点了点头,似乎心中有了点眉目。
厉长生指着前面的路道“往前过城门,乃是去都城最为捷径的路线。宛阳王乃是叛贼,他不好过城门,我们大可从小城的城门畅通无阻。到时候便会比绕路的宛阳王快上不少。”
“我明白了。”喻青崖抚掌笑着道“太傅的意思是,我们去前面等着宛阳王自投罗网。”
“正是如此。”厉长生道“既然宛阳王给我们指了一条明路,我们也不好驳了他的好意。”
“走”
厉长生抬手一挥,一声令下,轻骑立刻紧随其后,向着小城的城门进发。
眼看着天色微亮,时辰已然不早,只是冬天天色亮得本就是晚,今儿个仿佛又要下大雪,所以天边总是黑压压的一片。
“大王好消息”
士兵追上前面的宛阳王一行人,道“大王,厉长生带着的人,果然中计已然往小城而去。”
“太好了”
宛阳王眼睛睁大,哈哈一笑,道“如此,我们顺利甩掉厉长生,之后便可放心的赶往都城会师,到时候”
只要宛阳王与自己的军队汇合,就再也无有后顾之忧
“可是大王”
士兵露出犹豫模样,道“可是郡主她”
“郡主”
宛阳王脸上的笑容僵硬凝固,面色渐渐的难看了起来。他的女儿,还在厉长生的军营之中
士兵一时没能忍住,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跪下请罪,然后恭敬的退下。
宛阳王独自一个人,狠狠的叹息了一声,道“我的女儿啊,再等一等,爹也都是为了你好啊”
宛阳郡主分明不在这里,分明根本听不到这番话,但宛阳王却还是低声喃喃自语着。
“女儿啊昔日里你受了多少委屈”
“爹都是为了你,为了你啊为你报仇”
“到时候等爹做了这天下之主,就再也不会有人用异样的眼光瞧着你”
宛阳王说罢了这番话,表情变得极为坚定,不似方才的忧愁模样。
他大步走了过去,朗声说道“准备启程”
方才休息下的士兵们,已经一夜未有合眼,但是不敢拒绝,立刻尽数翻身上马扬鞭前进。
他们一行人快速扑向都城,这一路风尘仆仆的,根本不敢逗留休息,不知累死了多少匹骏马。
“大王,就在前面了”
士兵近前禀报,道“还有半日路程,大王便可与军队汇合。”
“太好了”宛阳王哈哈大笑着说“真是太好了太好了孤的心愿,终于要达成了”
“快莫要停留”
宛阳王心中早已迫不及待,挥手催促着,自己第一个扬起马鞭,狠狠抽打着坐下骏马。
宛阳王的马匹本就是最好的,如今死命的抽打着,马匹牟着劲儿先前快冲,旁边的士兵们根本追赶不上,只得在后面呼喊。
“大王”
“请慢一些”
“大王,请等一等”
宛阳王听着耳边呼啸的风声,如何能等这一时片刻。他的心早已比风还要轻,还要快,偏偏然的飞了起来。
这一路厉长生的人都未追赶上宛阳王,一日比一日安逸,一日比一日平静,将宛阳王着急警惕的心思渐渐消磨,而如今,只剩下兴奋和自满。
“咕咚”
马匹飞驰的速度太快,宛阳王感觉自己突然被什么给阻拦住了,而坐下马匹还在快奔,他整个人来不及大喊,已然一头栽下马背,直接滚在地上。
不断的翻滚,沙土腾腾而起。
宛阳王还来不及大喊,整个人像个皮球,快速的向前翻滚着,一圈一圈根本停歇不下。
他感觉自己的脖子差点插进胸腔之内,脸上手上,但凡露出来的地方,皆是被蹭的伤痕累累。
“啊”
终于
宛阳王停了下来,不再翻滚,他也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
宛阳王疼得大喊一声,晕头转向的抬起头来。
先是看到了一双黑色的靴子,随即是什么人的下摆。他整个人被撞的晕晕乎乎,想要定眼看清这人的模样,却怎么也模模糊糊。
“快”
宛阳王压抑着疼痛,道“将孤扶起来快”
他抬起手来,命令着眼前的“士兵”。
眼前之人无有异议,抬手将宛阳王搀扶而起。
“嗬”
宛阳王从地上爬起来,下意识的揉了揉眼睛,感觉脑袋里不再转天转地的,次仔细一打量扶着自己的人。
一个高大的男子,模样让人过目不忘,笑容仿佛春风和煦。
“厉长生”
宛阳王倒抽一口冷气,喊声直冲九霄。
“来人救命”
宛阳王慌张的大喊着,后面追赶宛阳王的士兵们,终于跑了过来,见到如此情况,一个个皆是倒抽一口冷气。
“嗤”
士兵们抽出兵器,呵斥说道“放开大王否则”
“啊”
士兵威胁的话语还未说罢,就听宛阳王撕心裂肺的大吼。
厉长生二话不说,嘴角仍是噙着温柔的笑容,腕子一翻,掌中多了一把利刃,随即手起刀落,银白色的利刃直接插进了宛阳王的右腿之中。
“啊啊啊啊”
“滴答滴答”
宛阳王的大喊声,伴随着鲜血低落的声音,在簌簌的风中传出许远。
厉长生笑的颇为愉快,道“退后,否则我可不保证你们大王另外一条腿会怎么样。”
士兵们都是见过流血断头之人,却被厉长生身上那股狠戾的气息,瞬间震慑在当场,根本不敢再言语一句,更别说是轻举妄动。
“不愧是厉太傅,这么容易便得手了。”
“这宛阳老头子,果然是自投罗网啊。”
“啧啧,你瞧这腿,流了不少血啊。”
有人絮絮叨叨的从旁边走了出来,只听声音就知,肯定是喻青崖无疑。
喻青崖与喻风酌就在旁边,此时才露面罢了,他们带着一队士兵,从周围包抄,将宛阳王带领的那些个人围在中间。
“只差一步。”厉长生垂眼看着因为失血,脸色惨白的宛阳王,道“不知大王如今心静如何”
“厉长生”宛阳王疼的冷汗涔涔,呵呵的发出低笑,道“厉长生你以为你赢了吗赢的是孤孤的军队已然兵临城下你若是敢对孤做些什么,孤便让都城里所有的百姓,都来陪葬”
厉长生听罢了,露出更为愉悦的笑容,道“陪葬那好啊,大王高兴便好,何必与长生说”
宛阳王表情扭曲了一些,就听厉长生继续说道“大王难道还不知,长生这个人,最冷血薄情,旁人的性命与我有何干系我这个人啊是最没有内疚感的。”
“厉长生”宛阳王呵斥说道“你敢”
他说着,眸子不断收缩着。虽然声音之大,底气之足,但不难瞧出,宛阳王仿佛强弩之末。
宛阳王眸子一转,道“你若是敢伤我,我便将荆白玉碎尸万”
“啊啊啊啊”
宛阳王抓住了厉长生的把柄。
这一次绝对无错。
只可惜,宛阳王仍是不了解厉长生的秉性。
他话未有落地,已经痛苦的再次大喊起来。厉长生脸上划过一片阴霾,将宛阳王腿上扎着的利刃拔出,再次手起刀落
宛阳王右腿上瞬间被开了两个大血窟窿,疼得他大喊一声之后,一口气儿没能提上,竟是昏死了过去。
“大王”
“大王”
宛阳王的士兵们惊惧的大喊着。
有鲜血迸溅在厉长生的脸颊之上,顺着他的棱角分明的下颚,“滴答”一声,染红了一片衣襟。
厉长生口气淡淡的说道“这种话,你是万万不该说的。”
喻青崖在旁边倒抽一口冷气,赶忙探了探宛阳王的鼻息和脉搏,道“幸好还活着,我以为死了呢。”
喻风酌倒是淡定,道“放心罢,不会这般容易就死的。”
“带回去。”
厉长生长身而起,摆了摆手道。
“是”喻风酌道。
士兵们将宛阳王抬起来,又将宛阳王带来的亲随一个个捆起,全部押送到旁边的临时营地。
有士兵瞧见厉太傅归来,赶忙急匆匆上前。
“太傅,有都城的消息了。”士兵跪下来道。
厉长生还未开口,旁边的喻青崖已然按捺不住,道“快说,都城怎么样了”
士兵垂着头,表情有些凝重,道“宛阳王的军队已然攻打都城情况不太好。”
“已经开战了”喻青崖惊讶低呼了一声,随即赶忙说道“没关系没关系,如今宛阳王已然在我们手中,我们捏住了他,叫他鸣金收兵,绝对不是问题。”
宛阳王声东击西,其实早已下令,将军队分成两股,以支援厉长生剿灭叛军为由,大摇大摆的开始筹备粮草,然后发兵。
其实真正的精锐兵马,已然离开了宛阳地界,开始会师都城兵临城下。
都城的兵力不足,已经被荆白玉派去支援厉长生,这等时候,便是宛阳王一举攻下都城的大好时机。
刻不容缓,虽然宛阳王还未赶到都城,但先头士兵已经开始攻打都城,情况着实令人堪忧。
“嘎巴”一声,是厉长生骨头发出的脆响。
他紧紧攥着拳头,道“立刻传信给宛阳王的军队,告诉他们不要轻举妄动,我们有人质在手。”
“报”
“急报”
厉长生的话还未有传出,就又有士兵急匆匆赶来,跪在地上满头大汗,道“太傅都城失守了”
“什么”
厉长生头一次感觉到头晕脑胀的感觉,眼前一瞬间竟是黑暗了下去。
士兵俯首在地,说道“都城失守了,前方传来消息,宛阳叛军已然打进了都城”
“这怎么可能”喻青崖震惊的说道“竟然这般快”
喻风酌站在原地,也是震惊不已,一个字也说不出。
他们紧赶慢赶,的确抓住了宛阳王作为人质,然而时局不等人,都城竟是失守了,这般一来的话
“小白”
焦虑,担忧,暴躁的情绪充斥着厉长生的胸口。
厉长生喃喃一声,随即敛去脸上所有的表情,道“出发,带上人质宛阳王,我们要连夜往都城去。”
宛阳军进入都城,必然会第一时间闯入皇宫,劫持新皇荆白玉作为人质。如果这般,厉长生手中的认知宛阳王的价值,就变得弱了不少。
之前,厉长生还可要挟宛阳王,让宛阳军撤离都城。而现在,恐怕宛阳王也只能用来交换被俘的新皇荆白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