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宁静的夜,清澈深蓝的天不见一丝云, 漫天的星微微闪烁, 好似应和着呼吸的节拍一般。
就在这天夜里, 梅幼舒做了个梦。
梦里,她看到幼时的自己站在水里,收拾干净整齐的衣服全部都浸湿贴在了身上,形成一道道难看的褶皱, 不管她紧张地怎么去铺平, 始终都无法恢复如初。
“母亲水里好冷”
岸边上有个姿态优雅的女人,她坐在一块凸出的石头上,手里斜斜地捏着一面绣花美人团扇,冷冷地朝小姑娘瞥来。
“说过多少次了”王氏的声音温柔极了, “衣服上面不能有褶子。”
小姑娘听了这话便愈发焦急地去扯身上的衣服,可是她愈是用力, 就愈像是在扯她身上的皮一样,每扯一下,便疼得她泪莹莹的。
“呜”
小姑娘哭着醒来, 这个时候却已经是寅时。
她抹了抹泪,小心翼翼地扯了扯被角, 害怕地往外面瞧了一眼。
这种半明半昧的光线远比漆黑的深夜要恐怖很多。
没有明亮的色彩,一切都是惨淡灰暗的。
这种色调便与王氏如出一辙。
梅幼舒也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梦到过王氏了。
但她还隐约记得, 王氏活着的时候, 最喜欢替她整理衣服和发髻。
她总会望着小姑娘出神, 然后笑着夸小姑娘是最漂亮的女孩子。
“你都不知道, 我当初决定要生下你的时候,为的是亲手掐死你,只是没想到你是个美人胚子,真好”
她的手抚着小姑娘的脸蛋和雪白的脖颈,温柔到没有温度。
梅幼舒唯一一次感受到对方另一种情绪的时候,便是对方去世的那一天。
对方那种不放心将她留在人世间,想要将她一起带入地狱的激动,让小姑娘诡异地感受到了几分扭曲的母爱。
小姑娘下意识地去抚平亵衣上压出的痕迹,眼中的星芒黯下几分。
白日里,梅幼舒的身上便仿佛多了几分颓然。
梨云观察了半晌,最后得出了当初和碧芙相同的结论。
小姑娘是经不起吓的。
每回被吓到之后,总要焉巴个几日。
这厢那郑序被逮来王府之后,几乎将自己浑身撒泼的本领都使了出来。
微珀只将他提来往那马棚里一丢,他被个马奴看守起来,竟连跑都跑不出去了。
“你这个大胆贱奴,待我回去之后,必然要告诉父亲母亲,将你剥皮,处以严刑”
郑序知道在这里哭已经解决不了问题了,于是手叉腰试图用权势压迫对方。
那马奴忙得不可开交,偏他为了突出自己的身份还特意站在了中间,于是在马奴路过他身边的时候,一屁股就将他给怼翻了。
郑序一屁股摔进了马粪对里。
那种马粪的恶臭味,让郑序觉得恶心。
“哇”
郑序从早上哭到晚上,哭得嗓音沙哑,身上还有些发热。
他躺在草堆上一整天都没有吃东西了。
就在他感觉自己要死了,打算留一封遗书让父母给自己报仇的时候,他忽然被人抓住了脖子强行灌下了一碗恶臭的汤药。
郑序拼命挣扎,终于明白,他如今不过是个小弱鸡崽子,不管怎么横,都是横不过大人的。
等到第二日,郑序神奇地发现自己头不疼了,嗓子不哑了。
但肚子饿的慌。
郑序愤怒地吃掉了马奴放在桌上的馒头。
往日里他最不稀罕这些东西,没想到这馒头吃起来竟然甜滋滋的,香软得不行,然而他只吃了一个,还想吃第二个的时候,就被马奴发现了。
“要吃,自己干活。”马奴两口便将一个大馒头吃了,随即走开再不理会他。
郑序肚子又呱了起来,仿佛是尝到了甜头一般,他的胃不答应了。
三天下来,郑序就学会了掏马粪。
这日郑序久不见马夫来,正疑心的时候,便老远看见马夫跪在地上磕头。
等他过来的时候,郑序问他,才得知他是得罪了人,向人赔礼认罪。
从来不知道道歉为何物的郑序暗暗地将这种方法记下来了。
等到赵氏与郑氏上门的时候,郑序已经是马棚里面一名熟练的操作工了。
赵氏好不容易见到了他,正要哭着抱住她可怜的孩子,却看见郑序徒手抓住一坨马粪,捏出了个球砸向她娘。
“哈哈哈哈哈,母亲,你被砸中了”
赵氏青着脸,抖着唇,看着儿子一手的马粪,又不那么想抱他了。
“殿下,我们家序儿尚且有功课,总不能耽搁你太长时间。”赵氏委婉地说道,再不敢想头一日那样横冲直撞得罪人了。
君楚瑾坐在那里,却看都不看她一眼,赵氏只好把目光放在了梅幼舒身上。
“三丫头,你说呢”
梅幼舒被叫时都还没睡醒,因而听见赵氏问她的时候,她便迷瞪着眼看过去。
“姨娘,你头还疼吗”
梨云一把捂住了她的脑袋,一副心疼的样子。
赵氏尴尬,一旁郑序眼珠滴溜溜地转,一时想到了马奴的方法,随即便忽然上前跪在了梅幼舒面前砰砰砰磕了几个响头。
“三姐姐,那日我推你下水着实是我不该,求你大人大量饶我这回,我往后绝对不敢了。”
赵氏本来都不想承认是郑序推了梅幼舒,只是没想到他突然来了这么一出,叫赵氏险些眼前一黑。
“你知错了”
问这话的人,不是旁人,却是君楚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