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行挣钱两不误,但难免遇到以前的“朋友”或“对头”。
天之骄子跌落神坛,总有人来耀武扬威“看看这是谁以前在门派里多威风,现在怎么落得这般地步,要不要我们赏你两个子”
徐三山丝毫没有包袱“莫得办法,讨生活嘛。”
他态度太坦然,一身寒门城市井气,来找茬的人反而拿他无可奈何,毕竟寒门城人多眼杂背靠寒山,没人想在这里传出仗势欺人的恶名,只能说几句酸话就走了。
三人觉得自己适应得不错,不曾想会被散修盟盟主找去谈话。
青黛找到他们,尽量委婉地说“我们散修没有师门扶持,更依靠朋友间守望相助,多个朋友多条路,对吧”
三人不解其意,一同鸡啄米点头“盟主说得对。”
青黛毕竟是练刀的女修,最终放弃拐弯抹角“那我就有话直说了,你们看宁危,大家都觉得他不错,你们为什么总躲着他”
阵符师像被踩到尾巴,一下跳起来“你觉得他不错,是因为没见过他以前的样子”
青黛皱眉“他以前得罪过你们,你们还在记仇”
徐三山摆手“技不如人甘拜下风,打输了而已,大丈夫犯不着为这事儿记仇只是”
郑沐接道“只是他打人太疼,我们还有阴影,阿弥陀佛。”
“阴影”青黛想了想,“不如你们去上他的课吧,和他逐步接触,消除阴影。”
“他教什么”
“剑术入门。每天教一个时辰。”
三位队友互相对视,不约而同地想,自己练剑好,不代表会教别人练剑,看宁危那性格,语言表达都成问题吧。果然当散修不容易,为了混口饭吃,把曾经的明月湖小师叔逼成什么样了。
徐三山忍不住问“教的好吗”
青黛“呃,教得不太顺利,他不擅长和人沟通。”
刘敬震惊“那他还教”不沟通怎么教
“他很有耐心啊,一招一式不厌其烦地重复,直到你明白。哪怕你不是剑修,只要对剑感兴趣,就可以去上课”
其实宁危跟他们不一样,不至于为钱卖艺讨生活。
宁危自妖界归来后,总想起霁霄在风月城外教他那三招。如果霁霄没有教过他,他不知自己现在会在哪里,会做什么事。所以他也想教别人,哪怕教得不好,只有一点帮助。
“好吧,我们试试。”得到三人答案,青黛满意地走了,去找宋浅意。
宋浅意正在屋顶晒月亮,背影婀娜。青黛心想,原来做盟主,还要关心大家心理健康问题,这比练刀麻烦多了。
她暗叹一声,硬着头皮问“喝酒吗”
宋浅意“不喝,谢谢。”
青黛自己喝下半坛,望月感叹道“说什么天下之大,四海为家,其实都是逞强的话。如果有家,谁还想四海漂泊,对不对”
“所以你建了散修盟”
青黛点点头,直接地问“你是怎么想的想请你做客卿的门派,开的条件都还不错。”
她不信对方不留恋门派生活。
宋浅意笑笑,柔声道“难道盟主想赶我走我留下不好吗你是练刀的武修,身上担子又重,在外打打杀杀难免受伤。有我在身边,你就放手去打吧。”
青黛一怔“道祖在上,我算是明白了,为什么那些寒山剑修,做梦都想找个医修同行。”
寒山重璧峰有三位剑修,偶尔下山来看宋浅意,也不上前搭讪,只站在散修盟门口,远远望一眼就能开心很久。这事宋浅意不知道,但青黛撞见过,现在决定以后不给他们看了。
“不对,差点被你带跑,这事儿跟我没关系。”青黛回过神,“你到底为什么不去,别说为了报恩才留下。”
宋浅意目露哀伤“当日我公然离开师门,令我师父难堪,但师父还顾念师徒之情,没有强留我。如今我这身修为和医术,也是从师门学的。所以我不会再加入其它门派。”
她与三位队友,不像荆荻修为已废,也不像宁危要毁道重修,改投他派顾忌很多。
青黛心想,你师父在论法会上,装作不认识你,这也叫念旧情吗但她怕对方伤心,于是沉默不言。
宋浅意又道“从前在门派,衣食住行日常琐事,都有外门弟子操持。就算在外游历,偶尔吃苦受累,也不曾斤斤计较过几块灵石。现在什么都靠自己双手,亲力亲为,本该不耐辛苦,却反而觉得脚踏实地了。我很适应新生活,不用担心我。”
青黛心中一动“不再加入其他门派,那上学总可以吧”
宋浅意想了想“上学,好像真的可以。但盟主何出此言”
青黛决定向她透点口风“我有一条消息,来自我们的大股东,就是很有钱的那个。或许两个月后,我们都能去上学了。”
建学堂这个主意,最早是孟雪里提出来的,由霁霄细化,由钱誉之落实,由虞绮疏帮忙。
论法会结束后,孟雪里与道侣商量道“如果以后再开会,还是搬到山下比较好不如我们在山下建座学堂”
这不是他心血来潮,随口说说。一来长春峰虽温暖,寒山却地脉极寒,南方修士上山不太适应;二来寒山常有外人进进出出,对寒山本派也不大方便。
孟雪里不想太麻烦道侣,补充道“我只要一个小学堂就好了。”
霁霄点头“容易。”
初雪时节,寒门城外一座学院拔地而起,占地辽阔,练武场、学舍、书楼、后厨、食堂一应俱全。
霁霄为孟雪里系上银披风,下山逛学堂。孟雪里一路走过,眼见雕梁画栋,碧瓦飞甍,颇感无措“说好是小学堂。”
霁霄安慰他“无事,我正有此愿。”
孟雪里脑海中灵光一闪,想起瀚海秘境中央城打擂解说,他夸“肖停云”很适合当教书先生。霁霄回答道,等诸事了断,我就去当先生。
孟雪里有种“原来如此”的感觉,却道“可这还是太大了。以后养学生还要花钱的。”
“不要紧。私库还在。”霁霄想了想,说了一句实话“我们应该很有钱。”
孟雪里“感谢钱真人。”
真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霁霄“只是还差一点。”
“差什么”
“这座学院,还差个名字。”
孟雪里“你说叫什么,我听你的。”
霁霄笑了笑“拥雪。”
孟雪里心中感动,正想与道侣一起笑,忽想起“拥霁党”,脸色涨红,恨不得消失。好丢人啊。
在钱誉之运作下,拥雪学院开门招生、第一次只招百人的消息,飞速传遍修行界。参加过瀚海大比的年轻弟子,从各地赶来,试图成为第一批学生,进行为期半年的学习。
试卷考验、蜃景考验之后,入门考核的最终裁决由虞绮疏来做,虽然钱真人派来很多机敏老道的掌柜帮助他,但他依然紧张。他不认为自己有考核别人的资格。幸好这比种地容易,他似乎有种特别的天赋,只是跟别人聊聊天,问几个问题,就能感觉到那人的心意。
交给虞绮疏的结果,是他最后又招来一批资质心性上佳,但毫无基础的凡人。
拥雪学院第一次招了二百余人,虞绮疏觉得自己搞砸了,霁霄表示没关系,多开一门入道启蒙而已。
能跟随圣人,是很难得的机会,有些门派对此乐见其成,嘱咐门中弟子,且当做一次稍长的下山游历,多交朋友多学习;也有些门派坚决不同意弟子去参加入学考试,他们认为这是寒山的阴谋,为了诱拐各派优秀天才。霁霄虽然强大到无欲无求,无私奉公,说不定哪天就白日飞升了,但寒山还在人间,还要为门派发展考虑。
这次实在是冤枉寒山。
其实直到学院建成,寒山掌门真人才得知这个消息,他也非常好奇学院到底是个什么地方霁霄想传立道统,可以收徒,也可以直接做寒山掌门,想定什么规矩都行,何必再建学院
他决定亲自下山看看。
拥雪学院在寒门城外,外观庄严大气,内景生机盎然。
孟雪里出来迎他,掌门真人汗颜“我是否叨扰了”
孟雪里摆设“不会。这堂课是霁霄讲入道启蒙,我们坐在隔壁空学舍,正好能听到。”
掌门真人心中疑惑,心想一位闲散长老也能讲入道启蒙。霁霄来讲,是否太大材小用了
只听隔壁霁霄的声音传来“世界由何而生哪一种力量使时间流逝天外为何有日月,海水为何有潮汐,所有我们习以为常的东西,真的正常吗有谁思考过这些问题,可以说一说”
掌门真人听得目瞪口呆“他在讲什么”
孟雪里“讲课啊。”
掌门真人面露纠结“这个阶段的弟子,学习吐纳灵气、入定冥想已经足够。少年修士问题太多,想得太多,念头驳杂,会陷入迷障。唯有一个念头,置心一处,进步才快。”
这种说法,当然是很有道理的。因为这是无数前辈摸索出来,教导门派弟子的经验。孟雪里不知如何解释“这”
一墙之隔的霁霄又讲道“答得不错。为了解答这些问题,我们的先辈开始修行,不断探索未知,追求飞升,想去世界之外看看。关于天外宇宙,我有三种设想”
掌门真人更崩溃了“你跟他们讲天外宇宙,他们听得懂吗说不定还误解你。没有门派会这样上修行启蒙”
如果讲课的不是霁霄真人,他会认为对方在胡讲,误人子弟。
孟雪里却笑起来“所以这里不是门派,是一间学院啊。”
掌门真人想了想门派与学院的差别,但从前修行界没有“学院”,这个概念很世俗,市井凡人才会用。
所以这间学院未来走向何方,谁也不知道。
孟雪里又道“有时候咱们不能太高估自己,低估年轻人。”
掌门真人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冬去春来,冰雪消融,春草复生。
“拥雪学院”秩序井然,再次开门招生,又有一批新生通过考核入学。少年少女们走在学院中,衣摆迎风,神采飞扬,比春花春草更生机勃勃。
虞绮疏的忙碌告一段落,决定携鼠回家探亲。
长春峰只剩霁霄、孟雪里这对道侣。
一切步入正轨,似乎又回到最初太平年景,三界无事。
孟雪里也觉得到时候了。那件压在他心底的大事,终于可以提上日程。
他独处时宁静微笑,周身却萦绕着淡淡寒意。帘外春雨本来缠绵,被他看久了,看出肃杀之气。
霁霄撞见过几次孟雪里临窗发怔,认为这是“神游宇宙”的后遗症,对小道侣更加关切,时常与对方沟通修行心得。
然而孟雪里想杀胡肆的心意,随春雨潇潇,一日胜过一日。
正值蜃兽自觉修炼有成,要回妖界寻梦中老蜃,还想探望雀先明。于是远在妖界的雀先明,收到了孟雪里传来的暗号。
“阿雀,雪山大王是什么意思啊这张纸上什么也没写,只有一个胡字。”
雀先明解释道“这个胡指的是咳,其实它是一张符,保佑我打牌必胡。你还想跟我打牌吗”
蜃兽想起输牌被捏脸的恐惧,拔腿就溜“不打不打。我要去找前辈了”
等蜃兽跑远,雀先明脸上笑容逐渐消失。
他盯着那张纸,深吸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