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踩在冰冷的石板地时,双腿一软险些直接跪下去,他强行撑着身体,运转灵力在体内转了一周,这才消除掉疲惫得令人想要睡过去的倦意。
他面无表情地披上了袍子,从床头的箱子中取出了玉楼春,转身便走了出去。
因为容陵的到来,禾沉等人都聚在花泠房中躲着,似乎不想见他。
整个房中一片沉默,禾沉突然抬头看了一眼屋顶,皱眉道:“有动静。”
众人屏息停了片刻,那轻微的动静这才消失。
观鹤闭眸微微感应了周围的灵力,愕然发现守在这院落十年之久的鬼厌竟然全都消失不见了。
几人面面相觑。
姬奉欢艰难道:“他过来,就是为了把那些暗中的守卫叫走”
无人能回答他这个问题。
很快,房门被人轻轻敲了敲。
容不渔道:“是我。”
姬奉欢这才赶忙跑去开门。
容不渔面容冷漠,握着剑站在门外,同姬奉欢对视了一眼,才道:“走。”
姬奉欢一愣:“啊去哪里你不是还病着吗,现在好些了吗”
容不渔惜字如金地点点头,补充了一句:“出城。”
在房中的几人皆是一惊。
姬奉欢引着容不渔走了进来,禾沉皱眉道:“你说出城的意思”
容不渔握着剑的手指在微微发抖,他尽量保持镇静,冷淡道:“我送你们出城,走得越远越好,永远不要再回来。”
禾沉呼吸一顿。
离开五华城是他们几个毕生以来的奢求,但是在这里待的久了,便能越发知晓容陵那股几乎震天撼地的灵力,也越发觉得靠着自己能逃出天罗地网的五华城简直是痴心妄想。
但现在,猝不及防间,容不渔竟然想要放他们走……
姬奉欢道:“不是……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突然说出这种话你爹对你说什么了吗”
容不渔一想起他生辰那天容陵对他所说的话,以及他所见到的场景,就觉得无比烦躁,他紧紧握着剑,咬牙道:“到底走不走!”
禾沉看到容不渔这般异常的样子,又联想到方才突然撤去的暗卫,沉吟片刻,才道:“走。”
一直扶着花泠的花对玉吃了一惊:“大哥,现在吗”
容不渔道:“现在是最好的时机。”
容陵知道他一时接受不了这种颠覆他认知的事,必定会给他几日时间去靠自己想通,而他也不会想到容不渔竟然会在他离去不久便将人放离五华城。
花对玉看了看花泠有些惨白的脸,艰难道:“可是我姐……”
花泠低声咳了几声,眸子有些微亮地看着容不渔,轻声道:“我没事。”
容不渔没有多言,趁着月色带着人沿着路一路走去了城门口。
众人从决定立刻逃离到城门口,仅仅只用了两刻钟。
在前去的路上,容不渔满脑子宛如缠成团的线乱成一团,一会想着“爹若是知道了定会大发雷霆”,一会又想着“今晚的那句话他已经动了要杀他们的打算,若是今晚不走,那就来不及了”。
他才刚大病初愈,头疼不已,眉头紧皱着,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众人从未见过的骇然气息。
突然,一只手轻轻握住了他的指节。
容不渔偏头一看,花泠正在对着他笑。
容不渔愣了愣,才反握住花泠的手,也勉强露出一个笑容。
花泠小声道:“你放我们走了,容……他会放过你吗”
禾沉也在想这个问题,眸子瞥向容不渔。
容不渔摇头:“不必管我,现在最要紧的……”
他还没说完,在前方探路的姬奉欢突然道:“到密林入口了。”
众人抬头望去,果不其然,那密林入口宛如一只狰狞巨兽,缓慢吐着丝丝缕缕的烟雾,其中还有些不详的诡异红光微微露出。
姬奉欢道:“我知晓这密林中的阵眼在哪里,只要到了那里将阵破开,我们便能出去。”
幼时他曾经拿九重葛当诱饵,混乱中曾经瞥见过那阵法所在之地,好在姬奉欢记性极好,这么些年过去了依然记得清清楚楚。
几人走到了密林入口,花泠见到那种诡异的场景,有些害怕地抱住了容不渔的手臂。
容不渔轻轻拍着她的手,道:“别怕,出去就好了。”
花泠怯怯点点头,瞥见容不渔修长的手叠在自己手背上,耳根突然微微红了。
几人壮着胆子从密林入口进去,那烟雾就像是一张血盆大口一般,将众人的身形直接吞没了进去。
容不渔只觉得烟雾袭来后眼前一花,再次凝聚视线时,周围除了花泠,已没有了其他人的影子。
花泠死死抱着容不渔的手臂,看着周遭漆黑一片,浑身害怕地在微微发抖。
“三哥……”
容不渔将她轻轻抱着,尽量放轻声音:“别怕,有我在。”
花泠还是止不住地害怕,容不渔又安慰了她一会,她才强行压抑住了害怕,跟着容不渔往前走。
不远处隐约传来失了神志的鬼厌和活尸的咆哮声,脚底也一阵颤动,似乎是有东西朝着他们跑了过来。
容不渔将花泠护在伸手,直接将玉楼春拔出,剑刃的微光将周遭照得微微发亮,但是也仅仅是两人旁三步之内的地方罢了。
再远一点,依然是诡异的黑暗,仿佛下一刻便会有怪物狰狞着冲破黑暗朝他们扑来。
就连容不渔也不自觉有了些害怕。
黑暗,隐约的咆哮,未知的危险时时刻刻萦绕在两人身边,容不渔越走越觉得心悸,一边担心其他人的安危,一边却又在胡思乱想着如何对容陵交代。
突然,一只手轻轻地握住了他持着剑的手。
容不渔愕然抬头,便对上了一双笑意盈盈的眸子。
不知何时出现的九重葛朝着他微微笑着,柔声道:“哥,找到你了。”
容不渔一愣,接着灵台猛地冰冷一片,像是在冰天雪地中走了一遭,将他有些混沌的神智彻底激醒。
而周围黑暗的密林也像是被一双手轻轻拂去一般,眼前强光一闪,一阵黑暗再次袭来。
耳畔传来九重葛的声音:“哥,哥!”
容不渔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睛,眼眶中的泪水缓慢顺着他的脸颊滑落了下来。
九重葛见容不渔终于回神,这才彻底松了一口气,他握着容不渔的手,有些后怕:“你都入障半日了,若是再醒不过来,我可就真的没法子了。”
容不渔还有些呆怔,闻言愣了半天,才道:“啊”
九重葛疑惑着道:“应该已经清醒了吧,哥能听见我的话吗,咱们到泠南城啦。”
容不渔又愣了半天,魔障似的记忆才一点点回笼。
他头疼地按住了眉心,艰难道:“难受。”
九重葛道:“能不难受吗,谁入障能入这么久啊”
九重葛边闷声数落着,边伸出手给他揉着额头:“这样好些了吗”
容不渔捂着心口蜷缩在床上,闭着眸享受着九重葛的伺候,从喉中勉强发出一声“嗯”,看来是被伺候舒坦了。
九重葛见他脸色惨白,又想起方才他捂着心口直直昏过去的模样,有些不满道:“禾沉还真是个混蛋,竟然对你下这么狠的手,等我们去了中央城,一定找茬打他一顿。”
容不渔脑海里依然还是记忆里的那些旧事,听到九重葛这般调节气氛的话也笑不出来。
“你能打得过他吗,他是整个三界唯一一个入圣境之人。”
“可以的。”九重葛拍了拍胸口,毫不脸红地夸赞自己,“哥我可厉害了和你说。”
容不渔勉强笑了笑,只是笑容还没露出,就有些疲倦地落了下去。
九重葛见他当真累得狠了,便伸手拍着他的后背想把他哄睡着。
容不渔突然道:“当年我将禾沉他们放走时,你在哪里”
九重葛动作一顿,这才开始继续拍了拍,漫不经心道:“我当时也跟着,花泠死的时候,我也在旁边……”
说到花泠,容不渔身体也僵了僵。
九重葛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忙转移话题道:“咱们进去后没过半个时辰,姬奉欢便寻到了阵眼将阵破了,你带着我逃出了密林,大概是怕我被人抓住,便将我带着跑的远远的,安顿好了之后又回去救他们了。”
容不渔没有这段记忆,听到九重葛这么说,突然道:“我就是那个时候‘抛弃’的你”
九重葛闷声道:“嗯呢。”
容不渔:“……”
容不渔饶是现在心中全是悲色,也免不得有些无语,他一言难尽道:“我那时回去应当是迫不得已的吧,将你安置好回去救他们而已,哪里是抛弃”
九重葛小声道:“就是。”
容不渔几乎被气笑了:“你再说一遍”
九重葛道:“你让我在那等着你,你会回来接我,可是……”
这一走,便再也没有回来过。
容不渔眉头紧皱着,听到九重葛委屈的声音,气不打一处来:“你是不是趁着我现在记忆不全故意骗我呢若是我真的答应了你,无论发生什么定会回去寻你的。”
九重葛往旁边撤了一步:“你就是没来。”
果不其然,他话音刚落容不渔就不耐烦地一掌拍了过来,好在他及时闪了,否则必定会被拍个正着。
容不渔打了个空,手在床沿胡乱摸索了两下,冷声道:“你在哪儿别走,给我过来。”
九重葛又撤了一步,不敢再惹祸上身:“哥你累了,快些休息吧,咱们入了城便去找人给你医治眼睛。”
容不渔不依,又胡乱抓了抓,怒道:“给我过来!”
九重葛心道不敢不敢,二话不说转身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