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华琅既有了身孕,饮食上便得忌讳,身边侍奉的人也格外警醒,连她在书房静坐临摹,都有人眼睛不错开的盯着。
谢华琅有些好笑,吩咐采青与采素:“哪有这么金贵?从前如何,现下便如何,不必这样仔细。”
若说后宫中花团锦簇,宫嫔斗艳,格外谨慎些也没什么,现下只有她一个人,侍奉的人又都被拣选过,再这么细致,便有些没必要了。
“这是陛下吩咐的,”采青笑道:“倘若他不在娘娘身边,决不许我们离开半步,奴婢们哪里敢违逆?”
谢华琅听她这样讲,心中温暖而甜蜜,倒没再说别的,显然是默许了。
顾景阳早先虽在装病,但好歹会荒废朝政,自从得知她有了身孕,对前朝之事便懈怠了许多,得空便在她身边陪着,或是一道调琴,或是一道赏画,朝议也是隔两三次免一次,不甚放在心上的样子。
谢华琅瞧的有点不安,悄悄问他:“道长,你这么做真的没关系吗?”
“无妨。”顾景阳便坐在她身侧翻书,四月的阳光已经带了些许夏日的明快,静静落在他身上时,有种说不出的温暖与静穆,如同庙宇里点燃着的灯火,庄重而内敛。
“朝中近来颇有异动,我不去也好,正可以看看有哪些沉不住,主动跳出来的,”他的目光从书页中离开,落到妻子的身上,倏然柔和起来:“再则,我也想多陪陪你。”
他既有决断,谢华琅也就不再说什么,夫妻二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
皇帝疏懒于朝政,又有早先病重的消息传出,一时之间,朝臣们不免议论纷纷,心中各有猜测。
别说是他们,就连谢偃、谢令兄弟二人,见到这局势,都被吓了一跳。
皇帝惯来冷静自持,登基之后从未荒废过朝政,即便性情有些冷淡,在政事上却是非常严谨的,若说是为了做戏,也未免太下本钱了。
——总不能是真的染病了吧?
谢偃与谢令心思微微有些乱,商量片刻,还是没有头绪,正逢命妇入宫请安的日子到了,便叫卢氏进宫去走一遭,既是见一见小女儿,也是趁机打量宫中端倪。
命妇每月都可以入宫觐见,卢氏自然也不会例外,她是皇后之母,即便召见的多些,也没人真的会说什么,但无论是谢华琅还是谢家,都默默的遵守了每月一次的规矩。
谢华琅毕竟在谢家生活了近二十年,骤然换了一个环境,即便日子过得舒畅,心中也不免有些惦念家人,听闻母亲进宫,忙令人去请过来,再想起自己腹中还没显现出来的孩子,倒分外有了些感怀。
今日并无朝议,顾景阳也在,卢氏按品大妆,入了内殿之后,便见皇帝端坐上首,气度雍容,小女儿凤钗绾发,淡妆华裙,便坐在他身侧,冷不丁一瞧,倒像是依偎在一起的模样。
卢氏饶是知道他们年岁差的大了,仍旧不免生出几分珠联璧合,相得益彰的感慨来。
母女俩见面,只怕有无数的体己话想说,顾景阳略微同卢氏寒暄几句,便起身去了书房,善解人意的将空间留给这对母女。
他走了,卢氏不禁暗舒口气,待谢华琅将内殿中其余宫人内侍遣走,方才关切道:“枝枝,你近来好不好?虽然见你面色如常,不像是受苦的样子,但还是忍不住要问一句。”
这也是天下母亲的温柔情肠。
谢华琅明白她的心意,含笑道:“很好。”
卢氏又悄声问:“陛下待你好不好?”
谢华琅听得笑了,又一次道:“也很好。”
“你是不是只会说‘好’了?”卢氏听得安心,目光中略微含了三分嗔意:“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阿娘,哪有你这么说人的?”谢华琅嘴皮子最溜了:“难道你归宁的时候,外祖母也这样说你吗?”
“好一张利口,连阿娘都敢笑话了,”卢氏并不生气,神情反倒有些欣慰:“可见陛下素日里有多宠你,才娇惯出这些毛病。”
谢华琅听她说到此处,心中便甜蜜起来,再想起腹中的孩子,更是欣喜。
这事顾景阳没有刻意送消息给谢家,但也没叫瞒着,谢华琅想讲出来,话到了嘴边儿,却有些不好意思。
卢氏瞧出她神情中的不自在,忍俊不禁:“刚刚才夸赞你什么都敢说,现在又胆怯了?这可不像你。”
谢华琅在母亲面前,少见的表露出几分小女儿情态,拉住她手,在自己腹上一按,便羞答答的不说话了。
卢氏怔了一瞬,会意之后,又惊又喜:“什么时候的事?多久了?你最是毛躁爱闹,现下有了身孕,那些小毛病可要改了!”
谢华琅一一应了,最后才低笑着道:“快两个月了,离出生还早呢,他的意思是先不急着公布出去,等前朝的事情了了再说。”
卢氏想起出门前丈夫说的话,隐约有了三分猜测:“这些时日,陛下都陪着你?”
谢华琅抿着嘴笑,眉宇间却是难以掩饰的幸福,低低的“嗯”了一声,便没再说别的。
“我从前听人说含在口里怕化了,放在手心儿怕掉了,还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今日听过之后,总算是明白了。”
卢氏由衷的感慨一句,拍了拍女儿的手,感慨道:“陛下真真是有心,枝枝,你也是真的有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