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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5 放肆

永仪侯夫人这话说的也忒直接了, 也忒不留情面, 脸上虽然还带着笑,但真是比怒目相向还要叫人窘迫。

那夫人原本就别有心思,听她这样讲,禁不住有些讪讪, 想要动怒, 却也知道自己理亏,面皮涨红的忍了下去。

邢国公府是卢氏的娘家, 仪国公府是刘氏的娘家, 这样的正经姻亲,想要分化自然困难, 至于沈国公府, 毕竟嫁的是幼女,也没有这般要紧。

唯一有些扎眼的, 便是娶了谢家二房嫡女、又手握军权的永仪侯府了。

高句丽一战时,许国公的次子李旻也曾参与, 与林崇倒有些交际,得过他几分关照,许国公便以此为由,请永仪侯父子过府一聚。

"此战都过去多久了, 现下才想起来设宴相谢,"宴无好宴, 永仪侯眉头微皱,沉声道:"怕是另有谋划。"

"兵来将挡, 水来土掩,"林崇倒很平静,淡淡道:"没什么好怕的。"

"也是,"永仪侯哈哈大笑:"千军万马都经过,怕他作甚!"

许国公李峤年岁与永仪侯相当,素日里关系不好不坏,寒暄起来倒很亲热,冷不丁一瞧,倒跟失散多年的亲兄弟似的。

今晚他们只请了永仪侯父子,李旻与林崇有旧,当然在侧作陪,许国公夫人也在,身侧是小女儿李姝,年约及笄,亭亭玉立。

永仪侯一见这阵仗,便猜出□□分,同林崇对视一眼,暗暗摇头。

许国公似乎没瞧见这一幕,殷勤的劝酒,又追忆起往昔年岁,言辞之中极是感慨:"前朝世家鼎盛,关陇贵族何等傲然,民间甚至有铁打的世家,流水的皇朝之说,可如今呢?"

他长叹口气,略微低声:"当年的荥阳郑氏何等煊赫,太宗文皇帝为安抚世家,甚至选了他们家的女郎做太子妃,后来天后临朝,登基称帝,那便更了不得了,可最后……唉!"

许国公说的时候,永仪侯父子便只在侧静听,待他说完,永仪侯方才道:"李兄似乎颇为感慨。"

"家门倾覆,或许只在一念之间,荣辱与否,当然也只看如何权衡,"许国公点到即止,状若失言,摇头笑道:"今日只是小聚,不谈国事,我冒失了,罚酒三杯!"说完,亲自斟酒,一饮而尽。

"你们男人呐,一说起话来,便牵扯到朝政去了,倒叫我们女人家听得不自在,"许国公夫人掩口而笑,转目去看身侧秀丽不俗的小女儿,温声道:"阿姝琴艺不坏,去弹首曲子,免得他们总说些煞风景的。"

李姝目光落在林崇面上,见他神情淡漠,面容却英俊,心也跳的快了,含羞应了一声,微红着脸,起身往女婢们早就陈设好的瑶琴处去。

她生的秀丽,不同于牡丹明艳,倒有种水仙花似的小家碧玉,温婉宜人,低眉垂眼时,别有一番温柔。

那琴艺也不坏,清柔灵婉,着实不俗。

一曲终了,许国公夫妇面带赞许,李旻目光满意的在胞妹身上一扫,含笑向林崇道:"阿姝性情柔顺,骨子里却执拗,阿爹阿娘早先为她相看人家,她都不中意,说要寻一英武不凡的男子,才肯委身,阿爹惯来宠她,只得认了。"

李姝粉面染上两朵红霞,斜斜的嗔了李旻一眼:"哥哥,你再说这些,我以后不理你了!"

"好好好,不说不说,"李旻笑意欲深,又问林崇:"贤和听罢,觉得阿姝琴艺如何?"

李姝含羞垂首,目光却悄悄的望了过去。

林崇并没看她,饮一口酒,自若道:"我不通乐器,只觉得那把琴看起来不错。"

李姝闻言怔住,两颊忽然间失了颜色,李旻神情同样一变,面色有些不太好看。

许国公夫人眉头微蹙,正待说句什么,却见李姝又羞又恼,狠狠一跺脚,含泪跑了出去。

一时间,场中人的神情都微妙起来。

东道主许国公却没急着说话,他静静等了片刻,见永仪侯神态自若,全然没有为林崇所言训斥他的意思,面色便有些晦暗难言。

"这孩子真是被惯坏了,在客人面前这样失礼,"神色几转之后,他笑着致歉:"二位别同她计较便是。"

林崇是晚辈,永仪侯不开口,他自然沉默,垂眼看着杯中新续上的酒,月光透过窗扇,静静洒在他脸上,有种近乎寒凉的淡漠。

永仪侯哈哈笑了两声,道:"确实有点没惯坏了,好在年岁还不好,好好管教也来得及。"

他这话一说,别说李旻,即便是许国公,神情中也闪过一抹阴鸷,他笑了笑,语气温缓,只是没了先前的殷勤:"正是这个道理。"

话不投机半句多,到了这个地步,这场宴饮已经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了,几人又说了会儿,勉强将几乎已经撕开的脸面合上,这才就此散开。

永仪侯父子一走,许国公面色便阴沉起来,李旻冷笑道:"敬酒不吃吃罚酒!"

"要是不这么选,倒不像他了,"许国公与永仪侯是同一代人,对他还是很了解的,轻哼一声,语气鄙薄:"他以为这是风骨,殊不知也是迂腐,可笑而不自知。"

李旻顿了顿,有些踌躇的道:"只怕林家会将此事宣扬出去,那便……"

"无凭无据,我们怕什么?"许国公淡淡一笑,道:"只是几句话而已,我既没有说要造反,又没有说将阿姝许配给林家,剩下的那些,全都是他们自己想的罢了。"

……

夜色深深,微微有些凉,不远处飞有扑簌簌的声音传来,林崇抬眼去看,却是偶然掠过的、一只不知名的鸟。

"多事之秋啊,"永仪侯端坐马上,语气沉沉道:"又要起风了。"

林崇收回目光,平静道:"只要不是站在风口,就不会有被风吹走,随即倾覆的危险。"

永仪侯听得微怔,旋即笑了:"也是。"

这场宴饮算是不欢而散,他们回去的时辰也不算晚。

林崇进了自己院子,便见正房里灯还亮着,目光一顿,低声问一侧女婢:"夫人还没睡吗?"

"没有呢,"女婢恭声道:"夫人说要再等一会儿,才去歇息。"

林崇素日事多,并不总是宿在正房里,有时候回的晚了,便提前送信回府,叫妻子早些歇息,自己则去书房安置,今日也是如此,原以为这时候她早该睡了的,却不想灯还亮着。

他心中微动,又问那女婢:"我今晚有事,叫她早些歇息,没人来送信吗?"

"有的,"那女婢道:"往日里也是如此,夫人都是等到亥时才去睡的。"

林崇的心绪忽然柔和起来,今晚那场近乎闹剧的宴饮所造成的烦闷,似乎也挥之一空,抬腿跨进门去,掀开内室的垂帘,便见谢莹倚在隐囊上,就着烛火,正在闲闲翻书。

她显然已经洗漱过了,长发披散,铅华洗尽,那灯火晕黄,静谧的落在她面上,如同一尊剔透的玉像,温腻而端淑。

他缓缓到近前去,唤了声:"阿莹。"

谢莹抬眼去看,见是林崇,方才将手中书册搁下,站起身来:"怎么回来的这样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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