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延之的确怀疑集团内部有奸细。
但当他看到自家老板的应对举措时,还是吓了一跳。
冬日的阳光清透又温煦,厉致诚穿着套浅色休闲服,站在他的办公桌前,英俊又安静。而桌上原本的文件、杂物都被整整齐齐挪到一旁书架上,取而代之的,是十多枚色泽幽黑的纽扣状微型摄像头。厉致诚手里还拿着个形状很奇怪的仪器,冷峻的长眉轻蹙着,十分专注地在调试。
顾延之拈起一枚摄像头,凑到眼前打量一番:“别告诉我,你打算把这些装在工作组里”
厉致诚眉目不动,修长的手指继续灵活地摆弄仪器。
“你说过,已经把怀疑对象放在工作组。”他的声音平淡如水。
这回答就算是承认了。
顾延之向来是个胆大包天的主儿,想想也是,奸细就得快准狠的揪出来,不能拘小节。不过,他想厉致诚可能不太了解相关法律制度,于是直接说:“行。但这事儿我安排个人去办,毕竟嘛不一定合法,你我别沾手。”
这回厉致诚动作一顿,抬眸,目光平移到他身上:“你认为我是无知法盲”
顾延之想了想,认真地答:“不确定。”说完就笑了。
厉致诚丢了张纸到他跟前。
顾延之低头一看,好家伙,原来是张平面图。画的正是工作组即将入驻的独栋办公楼和员工宿舍楼。安装摄像头的位置,已经被他标出来,大多是会议室、办公区、偏僻的楼道拐角、进出口还真没有侵犯员工隐私的地段,只是分布得非常密集。基本上,工作组成员只要离开自己的休息的屋子,就会处于360度全方位的监控下。
“不是法盲,完全不是法盲。”顾延之改口夸他,又指着他手里的仪器,“这又是什么”
厉致诚将仪器往桌上一放,双手插入裤兜:“信号检测仪。”见顾延之依旧不解地望着他,才开口补充:“扫描半径内,一旦有人使用手机、无线电等设备发出信号,就会被检测到,并且在008秒内阻断信号。”
这下顾延之明白了。因为他已经下令,工作组成员要上交手机,全部使用指定电话。如果有奸细在这几天偷偷往外传递消息,就能来个瓮中捉鳖。
只不过,高科技手段好是好,但是
顾延之静默片刻,特别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好,很好。自从你来了之后,咱们集团的安全保卫工作已经上升到谍战水平了。”
这话多少有点打趣的意思,但厉致诚明显不为所动,依旧低头整理着他那些宝贝。
顾延之也就由他去了。他还有会,刚要走出办公室,听到厉致诚低低地仿佛自言自语般的声音传来:“”
起初他没听清,走出办公室几步,才反应过来。那家伙是在说:“兵者,无所不用其极。”
林浅也在偷偷观察,工作组里有没有奸细。
这是工作组第一次开会。十来个人坐在间大会议室里,等候挂名组长顾延之大驾光临。
除了林浅,都是职场老油条,彼此亲热地寒暄了一阵,林浅也做了自我介绍。只不过她看谁都挺正常的:行政部三十出头的女主管、技术部的年轻技术员、生产管理部的中年经理
很快顾延之就带着秘书来了,依旧是那副略显傲慢的boss模样。他也不啰嗦,简明扼要强调了一下目前严峻形势,表示自己会亲自抓这次危机处理的全过程,而后又大肆勉励了一番,表示只要成功渡过难关,大家都是功臣。
听完后,所有人都露出凝重而信心满满的神色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
最后就是分配任务。
那位行政部主管是副组长,代为宣布了分工。有人负责媒体联络,有人负责政府公关,有人负责软文稿件
林浅是最后一个,分配到的工作是杂务。
第一天夜里,工作组就熬了个通宵,甚至包括顾延之。经过一遍又一遍的激烈讨论和修改,到了天明时分,初步危机应对方案敲定。
顾延之力排众议,坚持爱达第一个站出来道歉,并且召回所有问题产品、承担损失。而且他设想的力度比林浅原以为的更大:事前绝对的保密、规模空前的新闻发布会、措辞强烈的公开发言必须做到一鸣惊人,令消费者们深受震撼,也直接把竞争对手打懵,打得措手不及。
林浅对顾延之有些肃然起敬。
在这个方针指导下,每个人都开始高强度连轴转。
第二天晚上十一点,林浅一个人在办公室加班。
谁都不是铁打的,到了这天傍晚,顾延之终于放大家回宿舍休息,明日再战。而林浅因为要将新闻发布会用的宣传册复印装订完毕,所以留在最后。
南方的冬夜,是一种冰冷浸骨的寒冷。办公室又大又通敞,开空调也不是那么管用,所以负责这幢楼的保安,早早就烧了盆炭火,供大家取暖。
说起来那保安,就是厉致诚那个下属,林浅的老乡,叫高朗。这几天还帮了林浅不少忙,订餐送饭、换水搬资料什么的。
子夜静悄悄,林浅坐在炭火盆旁烤着双手。窗外夜色墨黑中透着阴沉,一片寂静,唯独打印复印机,发出低沉的连续的运作声。但反而显得诺大的办公室更冷更静。
过了一会儿,倒是有人来了。
是高朗,手里拎个沉甸甸的袋子,呵着一口寒气推门进来,走到她跟前:“怎么还没回去啊”
林浅冲他笑笑:“快了。”
他把袋子里的东西逃出来递给林浅:是四个红薯,个头都不大,但圆滚滚的。
“我老家送来的,很甜。你饿了吧烤着吃埋火边上,很快的。”
林浅惊喜得不行,她肚子还真的饿了,连声道谢。高朗憨厚的笑笑,也不敢在这办公室多停,转身走了。
厉致诚刚走到办公楼门口,就闻到浓郁的香味。
一转头,就见高朗那小子蹲在保安室里,正大口大口吃着烤红薯。
厉致诚拉开门走进去,高朗跟弹簧似地蹦起来,将剩下的红薯塞进嘴里:“营长哦不,经理”
厉致诚点点头,也不多说,在他身旁坐下,从炭火灰里拿起一个红薯就吃。
很快就干掉一个。
厉致诚抬头望着高朗。高朗没领会过来,也瞪大眼睛看着他。
厉致诚:“还有吗”
高朗“嘿嘿”一笑:“剩下的都给林浅送去了。”
厉致诚抬头望向还亮着灯的二楼:“她没走”
“嗯,还加班呢。真辛苦,她一年轻姑娘。经理,你觉不觉得,咱们这公司的老板肯定挺剥削挺抠门的。”
林浅一个人等着打印机多无聊啊,就从包中拿出一本小说在看。
看到一半,空气中香甜的烤红薯气味越来越明显。
好了吧她这么想着,眼睛还盯着书,一只手伸过去拿。圆滚滚的红薯入了手,才后知后觉感觉到滚烫燎人。
“哎呦”她把红薯一丢,眉头瞬间皱了起来,在空中拼命甩着自己的手。
尼玛好烫啊
外焦里嫩的红薯滚啊滚,滚到门口一个人的脚下。然后被一双修长的手捡了起来。
林浅抬头看着来人。
他今天穿着件黑色冲锋衣,这颜色更衬得他眉目分明,白皙的肤色透着清寒气息。跟棵修长的竹子似的,安安静静杵在那里。
“厉致诚你来干什么”
厉致诚看她一眼,目光在她被烫得红通通的手指上一停,然后面无表情地走到一旁,把红薯放在桌上。
“替顾总拿文件。”他答。
其实他是自己想起要看几份文件,问了顾延之,说这会儿办公室应该没人了,就拿了钥匙自己来了。
林浅瞅一眼他脖子上挂的胸牌,的确是准许出入这幢楼专用的。于是点点头,刚要问他具体文件内容,忽然反应过来,手上还焦痛着呢
“不行,我得去水下冲一冲。”她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