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中所有的军士,都已吹号集合,左右各四哨,分列在两侧,站得整整齐齐。人人都把眼光盯在关卓凡身上,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你们三个,自己唱名。”关卓凡干巴巴地说。
“标下张勇,行在步军统领衙门西营马队委署校尉!”
“标下穆宁,行在步军统领衙门西营马队第六哨哨长!”
“标下伊克桑,行在步军统领衙门西营马队第八哨哨长!”
这三个人是营中的军官,要追责,当然先要落在他们头上,而不是后面跪着的那三个大头兵。
关卓凡看着他们,心情有些复杂。在京中的时候,他对自己的手下,用的是宽厚加笼络的手段,大家亦都很买他的面子,因此不论是巡逻执勤,还是整队训练,指挥起来都还顺遂。对营中兄弟一些小小的违规,能包容的也就包容了,太出格的,才加以呵斥,而被骂的人,只要唯唯诺诺的服软认错,便不会受到进一步的处罚。所以城南马队的气氛,一直颇为融洽。
然而今天的事情,却彻底打醒了关卓凡:带兵只靠一团和气是万万不行的!这一支兵,是他的基本武力,是他在热河图谋大事的关键,自己的威严,不容挑衅!必须将京中带来的种种习气,痛加革除,才能做到如脑使臂,如臂使指,成为一支真正能为自己所用的精兵。
“你们没有我的命令,辄敢擅离防区三十里,打架斗殴,可知罪么?”
这句话,说得很妙,要点在于“没有我的命令”。换句话说,如果“有了我的命令”,那即使离开防区三百里,也不算是“擅离”,别说打架斗殴,就连杀人越货,也都是做得的。
这种微妙的含义,张勇他们一时自然不能体会,但无论如何,“没有我的命令“这一句,是听得懂的。
“标下知罪了!”张勇俯身说道,“请千总责罚。”
“这里没有外人,你们都是我从城南马队里带来的老弟兄。”关卓凡环顾四周的兵士,缓缓说道,“一向以来,承蒙你们看得起,捧着我做了这个千总,凡是我交待下去的事,于公于私,都从没让我丢过面子,我关三心里,很是感激。”
先交待了这一段,才话锋一转,声色俱厉地说道:“然而这里是军营,谁敢把军令当儿戏!你们走出三十里外,去了哪里,竟是连我都不知道。倘若有紧急军情,却怎么说?”
几个人俯在地上,一声不敢吭。
“咱们是吃兵粮的,跟人动手,那是平常事,可也得看看为了什么!不问青红皂白,也不管人家是谁,上去就打,还要回来搬兵,还要动刀动枪?这里是禁宫脚下!真要是闹出人命,你姓张的有几个脑袋够砍?”
大冷的天,张勇的汗却把贴身衣服都湿透了。
“所谓军纪,并不是为了我关三,而是为了大家。”关卓凡放缓了语气,“象你伊克桑,别管你有多能打,放在战场之上,万军丛中,不过是一只蝼蚁罢了。到了两军对垒,硬碰硬的时候,没有军纪的一方,一定崩!而崩,就是由着人家践踏,就是死!”
说到这里,先顿一顿,见所有人都在噤气屏声的听着,才继续说下去:“为了将来不崩,为了大家不但能活下去,还能打胜仗,还能升官受赏,今天我不得不肃一肃军纪,正一正军令!”
这是要行军法了。所有人都紧张起来,不知关卓凡要做怎样的处置。
“行军打仗这种事,实在也不是人人都适合的。”关卓凡的语气忽然变得温和,“明天我禀告一声,把你们几个发回京中,还是按原品,回步兵衙门效力,你们意下如何啊?”
高高举起,轻轻放下,这哪里算什么处罚?然而地上跪着的几个人,脸却攸地涨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