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并不能都看得懂,地名人名都古怪拗口地很,但打了一个大大的胜仗是毫无疑义的!
“全歼叛军七万五千余人”,“诚为南逆叛起以来美利坚西部战事前所未有之大捷”,“我敌攻守之势自此易位”,“贼氛涤清有日”。
而且,轩军是主力,关卓凡是总指挥。
她的心怦怦跳动,还是有一种不甚真实的感觉。
仗打得极其激烈。上一次关卓凡进京,奏对太湖剿灭长毛水师一役,“金台号发炮,只一炮便将长毛孙四喜那只最大的龟船打得粉碎”,已经给了她和慈安太后极深刻的印象,这个“传教士高地”两军加起来四、五百门大炮一起对轰,那是什么光景?
她已经想象不出来了。
这场大战有太多地方出乎她的常识和见闻了。
比如叛军的阵地被炸出了一个宽数十丈、深数丈的大坑,她也想象不出来:那得埋多少炸药啊?
那个叫吴建瀛的团官也给了她深刻的印象,从始至终,站在营垒上激励作战,弹飞如雨,居然没把他打倒,真是神奇!现在还躺在“医院”里,生死未卜。
慈禧轻轻叹了一口气,关卓凡呢?仗打得这样凶,他……没有受伤吧?
折子最后一段有这么几句话,“漂洋去国,万里荒服,孤军只影,遥望故园,仰念慈颜,临风雪涕,不能自己”。
慈禧的眼眶一时有些湿润,却不肯给太监宫女看见,悄悄拭了,抬起头来,用尽量平静的声音说道:“你把折子送到‘东边’去,母后皇太后如果醒了,就在养心殿见面。”
“喳!”
“还有,告诉军机处值夜的章京,明儿一早,军机全班递牌子叫起。”
折子送到钟粹宫,传出来的不是笑声,而是哭声。
首先开哭的就是慈安太后,而且一发不可收拾,终致痛哭流涕,太监宫女一起陪着垂泪。
这些反应是关卓凡全然预料不到的。
慈安的反应其实自然而然:如果早有这样一支军队,何至于瑰丽壮美的万园之园被人家一把火烧个干净,何至于仓皇西狩,担惊受怕,朝不保夕?大行皇帝又何至于走的那么早,那么凄楚?自己又何至于早早变成一个寡妇?
有类似反应的不止慈安一个人,睿亲王仁寿也是老泪纵横,一边自己灌自己,一边打腿拍胸,不晓得内情的人,会以为他死了老子娘。
整个北京城如鼎如沸。
虽然仗不是在中国打的,打的也不是大清的叛逆,但人们的反应却远远超出了打平长毛的时候。
像洪杨这种乱子,中国历朝历代都有,完全是家常便饭,区别只在于规模大小而已。朝廷上下几乎没人认为终究打他不平,不过时间长短、所费多少之别罢了。虽然百战艰难,但最后收功实是水到渠成的事情,谈不上多么惊喜。
而轩军打得是洋人。不是几十几百洋人,而是好几万的洋人,是领着洋人打洋人!
仅仅二十几年之前,还以为自己是中央之国,结果几千洋人打进来,一败再败,被人家斩瓜切菜一般,没有一点还手的力气,这种从天堂一步跌入地狱的痛苦,摧毁了所有的自尊,挖出了所有的自卑,而且,因为看不到任何成功报复的可能性,剩下的一点自信心也在崩溃。
现在,轩军打垮了洋人!绝大多数的人不会去想这些洋人和那些洋人有什么不同,只是非常符合逻辑地想:今后,我们不怕洋人了!洋人不敢再欺负我们了!许多人更进一步:我们可以报仇了!
特别是北京人,他们未遭过洪杨的兵灾,却受过英法的残害。
因此,怎么能够不欢呼雀跃?
关卓凡毕竟是从二十一世纪穿越而来,那个时空的中国已经开始强大起来。不论他在这个时空经历了什么,还是无法完全体会,这个时代的人们对洋人的那种恐惧、仇恨、屈辱、羡妒混合在一起的刻骨铭心的复杂感觉。
现在,关卓凡开始为中国人清扫这种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