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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 恶有恶报

匡珍珠想起了她爸,好像是比沈南瑗的爹好了不少。

她啧了一声,道:"那他怎么样了?你可有去看过?"

"没有。"沈南瑗摇头。

匡珍珠又说:"奇怪,像这种事情,一般都是警察局抓人的,怎么这次是军政府?"

作为警察局长的女儿,吴娉婷解释道:"军政府抓人,一般都是为了保密。我估摸着,是不想造成社会影响吧!"

沈南瑗也觉得奇怪,她还知道严三娘,只不过略去了这个人,没有告诉匡珍珠和吴娉婷。

三姐妹约好了后天一起吃顿送别饭。

沈南瑗叫了黄包车,离开了NY,准备回酒店。

可她想了想,还是准备去一趟营房。

这一次,岗哨居然没有拦她,就直接放了行。

沈南瑗挺忐忑的进去,一眼就看见杜聿霖光着个上身,正在院子里打拳。

此时不过将将立春,春的暖意没来,冬的寒冷倒是一点不少。

她早就见过杜聿霖的身手,可前头几回都是有危险的时候,她扫一眼过去,从来都没有好好的欣赏过。

但凡是什么事物,一旦报了欣赏的眼光去看,还是能发现一些美感的。

他的拳风刚劲有力虎虎生风,一拳一脚有板有眼。

一看就是个常年习武的真把式。

杜聿霖打完了最后一拳,收了势头,接过了许副官递来的毛巾。

也没有多话,只一回头,朝她招了招手。

沈南瑗抬脚过去,开场白很是公事公办,"少帅,我来是因为沈黎棠的事情。他……你准备怎么处理?"

她不说,杜聿霖也知道。

只是有些话不说出口,一切都是完美的。

杜聿霖没好气地瞥她一眼,迈腿进屋。

沈南瑗跟了进去,正要追问,就被突然间掉头的杜聿霖揽在了怀里。

她的手掌贴在了他的胸膛。

男人的皮肤很是滑腻,带着他浓郁的雄性荷尔蒙气息。

他不折不扣地表现着自己的占有欲和进攻力的时候,沈南瑗会不自主地心慌。

也是,被个长相不错,身材不错,有时候混蛋,有时候又还行的男人搂着,若是心跳没有加快一点点,那可能是沈南瑗自己有问题。

她以为他会有下一步的动作。

可杜聿霖只是用手指勾缠着她将将长长了一些的发丝,低沉着嗓音问她:"你要和朗华去天京?那我呢?"

"少帅自然是留在泷城,做英明神武的未来督军。"沈南瑗踌躇了一下,这样说道。

杜聿霖闷哼了一声,显然是不快的。

他犹豫了很久,甚至对朗华动了杀心。

可所有的愤怒和不安全感暂时被他压抑之后,他恢复了理智。

朗华已经去找他爸谈判了。

这场谈判的结局他根本不用猜测,横行了几十年的杜督军不是没有吃瘪的时候,过去很少,未来不可知,但这次想必是要心情郁结,气到骂娘。

可有些事就是不能摆到明面上说,倒不是说朗华那捏住了泷城的经济命脉,这么恐怖。

而是他和他爸都知道,以朗华的本事,可以帮助泷城引来不少投资。

更别说朗华和孙委员长的交情了。

他爸需要考虑的层面有很多,是一定不会为了沈南瑗,放弃泷城未来的发展。

杜聿霖的心里门儿清,他爸那里不做阻拦,对他来说是好事也是坏事。

好事就是沈南瑗终于摆脱了和他大哥的婚约,还是名正言顺摆脱的。

坏事就是分离。

可这个小没良心的,看来这几日是压根儿就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杜聿霖心生不满,手指绕着发丝,一路勾缠到底。

沈南瑗只觉着自己的头皮绷紧了一下,不知道他又犯了什么病,但是联系他的前言,皱了皱眉。

"杜聿霖,你若还是打了将我关起来的主意,我宁死!"

杜聿霖很深沉地叹了口气,他没法否认。

只因他上一秒还这样想来着。

他推了她到一边,披上了衣服,道:"走,你不是要看沈黎棠吗!正好,你那好舅舅就在大牢里。"

那个沈黎棠一直在装疯卖傻,关了好几天,一点进展都没有,指望他自个认罪是不可能了。

而沈南瑗当下则是想到现代社会里装神经病逃脱法律制裁的,那沈黎棠怕是也打着这主意,那自己手里的证据正好有机会派上用场了。

营房私牢。

沈黎棠也被关在了和严蕊一个地儿,不过严蕊在另一头,而且牢房已经空出来了。

以他现在自个的处境,哪还顾得上别个了。

光是每天这儿的凄惨吼叫,就整得他整宿整宿没法阖眼睛。

还有轮番的问审。

可是沈黎棠疯了呀,问什么都扯疯子的调儿,能正经说话就有鬼了。

是以这两天提溜进出,身上连个鞭子都没挨,说到底还是占了身份上的便利。营房里的哪个没听说过沈南瑗,就自然知道沈黎棠什么身份。

再不堪,都不晓得该怎么下手。

可今个不一样。

朗华来了,带了人来的。

沈黎棠被提出去审问,等回来就不敢再踏进自个的牢房。那哪是牢房,分明是阴间地狱,就是地狱里头阎王审小鬼的景儿。

朗华在暗处看,一下就看出了沈黎棠的畏惧与迟疑,分明就是装傻充愣。

可沈黎棠也奸贼,依旧疯疯癫癫进去了。

朗华就是在他进去之后跟着走进去的,当啷,牢房的铁门被人从外面关上了。

"呔,我乃阎王座下铁笔判官是也,何方小鬼敢在老夫面前班门弄斧!"

朗华笑,瞧,这不逻辑听清楚。"沈黎棠,亏心事做那么多,你居然还有脸自称判官?"

"陈世美,速速受死——"还真作了个样式十足,可惜还没挨近朗华就被一人拂尘给挡开了去,四两拨千斤,沈黎棠一下往后跌了几步。

"沈黎棠,你以为这样就能躲得了?"

"妖孽——"

朗华彻底失了耐心,"沈公馆昨个夜里走水了。"他顿了顿,又道,"庆幸的是你家的佣人早就跑光了。不幸的是,剩下的都和那座宅子一块化成了灰烬。"

原还疯疯癫癫的沈黎棠突然停下来了,整个人伛偻着背,像是要被什么东西压垮了一样,喉咙里发出‘啊啊’的嘶哑吼叫声。

其实朗华没说全,那火并不是他让人放的,他还不屑去动那个手。值得玩味的是,最后他的人查到火是沈芸卉放的,放完了火就带着沈芸曦离开了。

这一家子,还真是一言难尽。

带走南瑗是最明智的。

然而沈黎棠叫着叫着突然就笑了起来,仿佛要继续扮演个疯子,不过大有要同朗华拼命的架势。

只是每每要靠近,都被朗华带来的那人给挡了。

脚步未动,力有千斤。

"大师,开始罢。"朗华突然道。

沈黎棠陡的一惊,警戒惜命地开始往后退。

"淑华,我错了,你原谅我,我跟茉莉,是她勾引我的,我爱的是你!"

"不、不是我,是三娘,是三娘杀你的,不是我……"

沈黎棠碎碎叨叨,好像在跟空气对话似的,一会儿惊恐,一会儿深情。原本一百六七十斤的胖子,一阵儿下来,跟漏气的皮球似的,整个人呈现着不正常的状态。

俨然和一个神经病无异。

但对白淑华说的那句,让朗华差点没忍住想直接拿木仓崩了他。

可惜木仓没带,而且这样死太便宜沈黎棠。

杜聿霖顾全沈南瑗的名声,他自然也会顾忌。他不杀血脉至亲,所以才留了白秋寒一条残命,让她日日在宗祠里忏悔。

可沈黎棠装疯卖傻,妄图龟缩在这监狱里,那是想得美。

他连条残命都不配有。

只见大师拂尘挥动之间,从地上冒出一个又一个的阴森鬼魅的身影,如同傀儡,且一个个面熟的很。

有白淑华的,苏茉莉的。

有被木仓崩了脑门的严三娘,还有白家老爷子,霸凌过的婢女……

那些被害过的‘鬼’朝着沈黎棠围了过去。

"不,这不是真的,走开,走开……"

有‘鬼’扒住了沈黎棠的小腿,獠牙一露狠狠就咬了下去,那一下被撕裂的疼痛叫沈黎棠疯了一般痛苦嘶喊叫救命,然而没人能救他。

苏茉莉紧紧扒住他的脖子,指甲暴涨,怨毒盯着划着他的脖子如同凌迟。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该害你们,求求你们放过!"

"放过我——"

凄厉的惨叫声回荡在私牢。

沈黎棠死了。

双眼暴突,整张脸都是扭曲无比惊恐,仿佛受了常人难以承受的精神压力,死状可怖。

而这个过程其实持续了不到半个小时。

空荡荡的牢房里只有沈黎棠一个人如同犯病了一般抽搐,癫狂,求饶……

"大师,死后真的有阿鼻地狱么?"

"你想知道阿鼻地狱,不妨好好看看这世间人心。"大师笑道,"他所看的,是他心里的东西。"

朗华看向沈黎棠看上去僵硬的尸身,确实,比鬼怪还可怕的,是人心。

而这时,他一回头,才看见杜聿霖。

还有被他严严实实挡住的沈南瑗。

不由自主皱了下眉。

这么残酷的场面,委实不该让南瑗看见。

——

杜聿霖也没想到,带着小东西下来,看见的会是这样的场景。

朗华向他求了一个便利,这点面子,他肯定要给。

待反应过来时,他下意识伸出了手,挡在了她的眼前。又一拉,将她堵在了身后。

沈南瑗也就是起初的时候吓了一跳,可这毕竟不是她第一次看见人死。

更何况死的这个还是罪大恶极,只是这种活生生的被吓死,确实是第一次见来着。

朗华从大牢上来的时间,情绪已经平复了下来。

他看了看被杜聿霖挡在身后的沈南瑗,皱了下眉,"南瑗,我们走吧!"

沈南瑗点了点头,就跟着上了朗华的汽车。

许副官看着他们家少帅有点可怜,原先那么霸道的一个人,居然变得这么好脾气了。

要搁从前,什么舅舅啊,就是亲爹,敢带走一个试试。

嗯……也不是说霸道好,而是现在前怕狼后怕虎,看吧,人在泷城怕是呆不了几天了。

朗华告诉沈南瑗,买了下礼拜一的火车票。

今天已经是礼拜四了,这么说去头掐尾,她还能在泷城留三天。

这感觉有些奇妙,原先巴不得立时离开。

如今知道后的第一反应居然是惊讶这么快。

朗华见沈南瑗不出声音,开口询问:"还有事情没了结吗?"

"没了。"沈南瑗仔细想过,确实没了。

朗华将沈南瑗送到酒店的大堂,有事还要出门一趟。

沈南瑗跟他挥了挥手,还没有踏进电梯,就听有人叫她的名字:"南瑗!"

声音有些熟悉。

沈南瑗一回头,居然看见了一身长衫的杜聿航。

他站在玻璃旋转门的里面,日光透过玻璃门,洋洋洒洒落了他身上。

沈南瑗看不真切他的神情。

不过,这还真是打脸啪啪的,刚刚她还说万事了结。

连五分钟都没有,便有一桩事情找上了门。

沈南瑗抿了抿嘴,带着杜聿航坐到了大堂的休息区域。

张副官提前带人清了场,偌大的休息区只坐了沈南瑗和杜聿航两个人。

沈南瑗将侍者送来的咖啡,推到了杜聿航的面前。

杜聿航皱了下鼻子,"爹说不让我叫你小媳妇了,还说你过不了几天就要离开泷城……是真的吗?"

沈南瑗没有犹豫,点了点头。

"为什么啊?"杜聿航的声音抬高了一些,像是无理取闹的孩子一样。

沈南瑗道:"我们上次就说过的。"

"那你还没有说原因。"杜聿航很是执拗地问:"你不喜欢我是吗?"

沈南瑗叹了口气,耐下心道:"大少,喜欢分了很多种,我对你不是丈夫的喜欢。"

"那你对谁会有丈夫的喜欢?"杜聿航再一次发问,眼睛直视着沈南瑗,"对鱼鳞有丈夫的喜欢吗?"

"谁?"沈南瑗惊诧了一下,紧跟着心惊肉跳。

"鱼鳞。我弟弟。"杜聿航似乎在赌气,又强调了一遍。

那种久违的惊疑感,再一次袭来。

沈南瑗紧盯着杜聿航的脸,想找出一丝不同于小孩的情绪来。

可是这一次,她什么都没有找出来。"也没有。"

沈南瑗站了起来,和杜聿航告别:"我真的该走了,承蒙照顾往后请多多保重。我祝大少,身体健康,心想事成。再见!"

"嗳,你别走!"说话间,杜聿航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

有了上次的经验,沈南瑗知道他的力气,倒也没有挣扎,只一扭头,看着他的脸。

"大少,你……"

然而她的话并没有说完,低头俯视着抓紧了自己的那只手时,忽然发觉了异样。

杜聿航这件袍子,她至少见他穿过三四回,可见这件衣服,他很喜欢。

袖口处磨的有些发白,还有一处似乎是缝补过。

那阵脚细密,不仔细看的话,根本看不出来。

但是沈南瑗一眼就识别出了不一样的地方。

李氏的女红很好,收尾的时候,以防不好看,会在收尾处绣一株兰草。

杜聿航的袖子上赫然有一株与袍子同色的兰草。

沈南瑗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迅速地抽回了手腕,不悦地道:"大少,请别再纠缠我了。"

纠缠这个词,用的有些重了。

张副官不由自主就皱了眉头。

他说不好自己心里的感觉,偷眼去看大少,只见他还愣在原地。

而那个沈南瑗已经面无表情地上了电梯。

"大少,我们走吧!"张副官劝道。

杜聿航迟疑了片刻,走出了凯乐门酒店,抬头看了一眼阴云密布的天,眼里的光华四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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