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处对象后,他的变化刘光源全看在眼里,用"铁树开花""枯木逢春"来形容再贴切不过。现在,好容易开出来的花儿,又要谢了。
"嫂子一定会吉人天相,让我妈去寺里求求神……对了,老太太昨天也说想去,我寻思着十五的送她们去一趟?"为了跟老太太作伴,他把他妈也从省城接来了。
季云喜不置可否,他从来不信鬼神。
"老板别说啥命不命的,事在人为,我要是不辍学,也不会遇到老板,更不会有今天的好日子。"
想起以前兄弟几个扶持过来的日子,季云喜也有点感慨,"是啊,你好好的大学生,硬被我拐走了。"
"咳,啥大学生不大学生的,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他不自在的挠挠后脑勺。矿上有好几个大学生呢,花了那么多钱又有啥用,还不是来给老板打工,工资不用提,就别的好处也比不上他一根手指头啊。
所以,学历固然重要,但要让他重新选一次,他还是会坚定不移的跟着老板走。一如当年那个满身冲劲的愣头青,跟着这个胆识过人的男人走南闯北,开疆辟土。
"小赵呢?"
刘光源从回忆里拉回来,轻咳一声,"小赵好像也是跟我差不多一起来的,只是当时年纪小,才十五还是十六?瘦得皮包骨,我当时还以为是哪儿来的叫花子尾随咱们呢。"
季云喜点点头,他也想起来了。
那天他刚跟老头吵了一架,大年三十的跑出来,约上刘光源打算去馆子里吃饺子的,谁知却被个小叫花跟了一路。衣服已经短得露肚皮了,裤子也破破烂烂只到膝下,最难以置信的是十几岁的半大小子了,屁股蹲居然还破了两个洞。
他当时就觉着是个可怜孩子,从街头找到街尾也只找到一家快关门的饭馆,给他也点了一份饺子,芹菜肉馅儿的。
他哭着说声"谢谢",真像个小叫花似的狼吞虎咽,不,准确来说应该是作"倒"的,直接端起盘子也不管烫不烫,两三个一起倒嘴里。
"是啊,可怜见的,腊月里结不到工钱,包工头跑路了连回家路费都没给他,老乡也跑了,连自个儿家在哪儿都说不清,在大街上流浪了半个月……那小子常说老板就是他爸一样,再生父母……要不是遇到老板,他……"一想到他的结局,刘光源这个堂堂男儿也红了眼睛。
季云喜不会轻易掉眼泪了,只是跟着点点头。
"可惜,我也没护好他。"好好的带出去,却没带回来,可怜的小赵,短短二十多年的人生里从没见过"父亲"。有一次喝醉酒他曾说过,为什么自己不是他的爸爸,他愿意为他上刀山下火海,当时还觉着他有心机,装醉表忠心呢。
后来……他真的是替自己死了的。
季云喜真恨自己,凡是在意的人,全都护不住。母亲是这样,小茹是这样,小赵,妻子……通通如此。
他枉为男人。
室内安静了好大会儿。
"过去的就过去吧,老板多少还是要吃点东西。"刘光源抹抹眼睛,试探着道:"要不先喝两口汤?就以前嫂子常炖的那种酸萝卜猪脚汤?"
果然,季云喜神色有一点点松动。
刘光源赶紧去到二门,也不敢出去,对着外头唤一声自有人会去安排。
"对了,老太太说想带孩子们来看看嫂子,老板您看……"到底让不让进来。
季云喜低着头,似乎是深思熟虑,又似乎是神游天外,半晌才问:"带小茹她们还是那三个?"
刘光源嘴角抽搐,"那三个"……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大仇人呢,一点儿父子间的亲热劲都没有。
"三个小家伙。"
季云喜坚决的拒绝了:"不行。"
刘光源叹口气,不再撞枪口,突然心血来潮,道:"总‘小子’‘小家伙’的叫,不如老板给起个小名吧,省得嫂子醒了不开心。"
知道妻子对三个小柚子的宝贵,若知道他连名字也不肯给他们个,嗯,以她的脾气,会嘟着嘴十天半个月不跟自个儿说话吧?
况且,季云喜喜欢听"醒了"的话,脸色又好了一点点,云淡风轻的道:"老大叫劲松,老二叫平安,老三就叫醒醒吧。"
刘光源:啊?!这就完了?现在的老板跟当时那个拿着一本新华字典翻名字到处问人的男人是同一个人吗?随随便便就定了他们的名字。
对三个小子,他实名心疼。
待伺候着吃了点东西,老太太也进来了,一个人。进荷和小茹已经哭得眼睛都睁不开了,怕她们一来又哭,所有人都不好受。
"听小刘说你起好名字了?"
"嗯。"季云喜依然一眨不眨的看着妻子,期待着她能皱皱眉,或者打声小呼噜。
"老大叫劲松,老二叫平安,小老三就叫醒醒。"
老太太听清楚后,愣了愣,深深地叹口气,"好好好,起得真好,儿媳妇一定会平平安安的,早日醒来。"
又劝儿子:"路生先回去睡会儿吧,我来守着。"
季云喜自然不肯,但老太太轴起来比他更上一层楼,他不回去她就不愿出去,僵持了两个小时,还是当儿子的先妥协。
刚出门就见进芳进梅眼巴巴看着,他又点头,允许她们进去看看,"别忘了消毒,也别待太久。"大夫说她现在一定不能感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