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玩,就玩到了十二月,天气越来越冷了,徐璐打了几个电话才把父子四个催回来。
看着晒得黑漆漆的儿子,她忍不住质问:“你带他们挖煤去了?”出门的时候是白玉团子,回来就变煤球了。
季云喜擦擦脸,“这不是健健康康的嘛。”给儿子使眼色,三兄弟手拉手在妈妈跟前蹦跶了两圈,力证他们很“健康”。
徐璐看着三个蹦跳的煤球,满头黑线。
“妈妈,我们去堆沙子,可好玩了!”
“还有许多许多鱼,彩色的,有翅膀……”
季云喜轻咳一声,平安赶紧改口:“不是翅膀,爸爸说是麒,在水里会动……还有楼梯……”
“嗯哼。”季云喜重重地咳了一声,小家伙挠挠头,实在想不起来那个叫什么了,但爸爸和几个叔叔真的教过他诶……
松松淡淡的接口:“那叫斑马线,不叫楼梯。”
徐璐一愣,半晌才反应过来,这小家伙是把一格一格的斑马线当楼梯了?是说他傻还是井底之蛙?
揉揉他脑袋,心里软得不像话,“想不想妈妈呀?”
“想,好想,弟弟不乖,想妈妈不吃饭,睡觉不乖,爸爸打。”他紧紧抱着妈妈大腿,小脑袋依恋的一拱一拱的,估摸着想妈妈想到不肯吃饭的他也有份。
醒醒已经红了眼,张着手要抱抱了。“想……想妈妈,回家家……呜呜……”边说边哭。
大概,这就是当母亲最自豪的时刻吧。
徐璐赶紧抱起他,轻轻的颠了颠,还挺费力的。虚岁也算四岁了,抱着走几阶楼梯手臂都快酸得抬不起来了。
季云喜轻哼一声,除了松松稳重点,这两个可是“妈宝”得很,刚到那天晚上怎么也不肯睡觉,闹着找妈,被他在屁股上打了几下,哭声是收了,但小眼泪却止不住。他哪能不心疼?但事情还没办完,难得带出来一次,他也想锻炼锻炼他们,只能硬下心肠,待了半个多月。
徐璐把三个儿子亲了又亲,这半个月真是戳心戳肝的难受。
“有没有好好吃饭?晚上没尿床吧?”
三个孩子点头又摇头,都靠在她腿边,哪儿也不肯去。待老太太回来,又是一阵想念。
自他们出生以来,徐璐第一次感受到他们全心全意的依赖,小伙伴邀约都不出门,就是要抱着她大腿,吃饭也得眼眨不眨的看着她才行。
“快放开妈妈,给你们洗樱桃,咱们吃樱桃,好不好?”
醒醒咽了口口水,稍微把她腿放开点,像条小尾巴似的跟着,跟着进厨房,跟着打水,往回转的路上,刚好走到屋檐下,听见梨花宝宝们的哼唧声,跑过去“嘬嘬”几声,慵懒的爬出来两小只。
徐璐没当回事,回屋让大家吃水果,自己拿只护手霜在擦。突然就听见“哇”一声大哭,是醒醒的声音。
她赶紧从二楼跑下去,“醒醒怎么了?摔了吗?”
“哇……呜呜……宝宝……宝宝……呜呜……”小手指着梨花窝,委屈极了。
徐璐歪着脑袋看,“宝宝在呢,怎么啦?”
“呜呜……宝宝……”
徐璐忙了一天,现在又被他莫名其妙的大哭搞得焦头烂额,只能吼男人:“季云喜,下来看看你儿子!”
要平时醒醒会收敛一下了,可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哭得可伤心了,一个劲要“宝宝”。
男人慢条斯理下来,在梨花头上摸了摸,“哦,找小豹子呢,送人了。”
“对对,梨花的宝宝咱们送人了,养这么多以后都没人敢上咱们家……”话未说完,醒醒嚎啕大哭起来。
“不要送,不送……呜呜……宝宝……”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的亲生骨肉被送人了。
徐璐头大,那天大双说要一只,她妈不让,过了几天跟她妈来卖面包,悄悄的自个儿跑来季家门口候着,也不敢敲门,就候着有人出去,她能从门缝里偷偷的看一眼小豹子。徐璐看她是真喜欢,反正自己家里养这么多凶猛动物也不合适,心想趁现在豹子还小,送过去培养感情正合适。
跟季云喜打个电话,让他和三个儿子说一声,她就送了。
季云喜眼睛瞪起来,眼见着又要发火了。徐璐赶紧把醒醒搂怀里,“妈妈把宝宝送给大双姐姐了,还记得吗?带你玩过家家那个姐姐,咱们还去她们家吃面包的,对不对?”
小家伙一抽一抽的。
“以后你要想宝宝了,咱们再去她们家看看,好不好?”
“现在……现在……看看……呜呜……”
终其一生,徐璐都不愿再回想,在这一天,她是怎么把孩子哄好的。只记得晚上躺床上,浑身酸痛,头痛欲裂,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儿子们比她想象的更重情义,也更轴。
*****
第二天,她还没想好怎么带他们上唐家看小豹子,乡里就来人了。
徐璐看着熟悉的山书记,面不改色,其实心里跳得慌。
“小徐啊,听说你生孩子了?怪不得把会计的工作都辞了。”看着三个都能上幼儿园的孩子,山富源笑眯眯的。
“是,多劳您关心。”小心翼翼,可别是要让我干活啊。
“既然孩子也大了,那就赶快把工作接过去,咱们乡里还有好几个村等着着学习经验呢。”见她要拒绝,男人立马道:“以前的活计何大忠也做不了,还是乡里会计帮做的,你再不回来,会计都要熬不下去了。”
因为村里人跟着她种药养鱼,经济发展得一年比一年好,村里公共资产也越来越多,做账确实不方便。
“不瞒书记您,我这几个月正乱着盖房子的事,怕是……”
“诶不许谦虚,盖房子又不用你上手,抽空看一下就成。但会计可不能少,没你不行……况且……”他欲言又止。
“怎么了?书记不妨直说。”
“何大忠上个月摔了腿,那腿怕是走不了路了,你得把村长的活儿接过来才行。”
徐璐:“啊?!”啥?让她当村长?她,真少女·大学生·少先队先锋队员·社会主义接班人·徐璐,从来没想过要当村长啊!
山富源愁眉苦脸,“是啊,何大忠的腿不行了,平时放水出工,他也做不了。我琢磨了好久,小徐就是最合适的人选,当年我就想让你当,是你太谦虚……”
徐璐苦了脸,她对自己目前的生活状态十分、非常的满意,才不要当村长呢!
“书记,我……”
“诶,不许谦虚,就这么说定了,明天早上十点来乡政府登记,领了材料咱们就开始上岗了啊,要干劲十足,一步一步,脚踏实地……”
徐璐:“……”我能拒绝吗?我真的不想……当村长。
但松松居然带头鼓掌:“妈妈真棒!”
“妈妈棒棒!”
平安和醒醒也跟着夸她“棒”,徐璐欲哭无泪:有个当村长,还是女村长的妈妈,这真的棒吗?真的好吗?
“怎么不好了?”季云喜把她楼怀里,带着胡茬在樱桃小嘴上亲了两口,有这么优秀的妻子,他与有荣焉。
徐璐也说不上哪儿不好,就是觉着……嗯,有点土气?
“土什么,咱们都农民了,就要干点农民的事儿。”季云喜摸了摸她不怎么细皮嫩肉的脸,“以后大太阳别出门了,刮风下雨的让建安他们去。”
“那还怎么当村长?”
季云喜横了她一眼,“谁说当村长就要漫山遍野溜达的?我给你钱,做点事情出来,让他们瞧瞧,大学生的能耐。”“大学生”三个字咬得极重。
徐璐又乐了:“你怎么这么没见识,都说了大学生在我们那个世界遍地都是,已经不值钱啦。”
“但璐璐就是大学生啊。”他喟叹出声,让她在家带孩子,真委屈她。
徐璐窝他怀里,点点头,她虽然不是上的顶尖学府,但好歹也算211,就这么在家洗衣做饭带孩子……确实,有时候也会觉着不是滋味,但孩子太小,她又舍不得离开。
在事业和孩子间,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她选择了孩子。
“我不要你委屈,知道吗?”男人目不转睛。
徐璐居然有点不敢与他对视,哼一声转开去,“睡觉吧,过几天再说。”顺手把灯关了。
季云喜不出声,黑夜里只听得见他微弱的呼吸声,好像真的睡着了。徐璐轻轻的,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舒口气,她真的怕他揪着不放。
其实,他尊重自己,她应该是庆幸的。
可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害怕面对自己。在家带孩子这三年,除了逢年过节和必须,她几乎不怎么出门,去得最多的不是旅游,不是逛街,居然是医院和孩子买衣服的商场。
平心而论,这真的是她最忙碌却又最安逸的三年。钱没了季云喜取回来,菜没了列个清单,婆婆买回来,柴米油盐还没用完,季云喜就已经给她准备好了。她只要计划怎么按食谱给孩子添加辅食,怎么让他们吃得营养健康,怎么带他们玩游戏讲故事开发智力……但她一直计划要烫的头发,三年了还只停留在口头上。
真正花在自己身上的时间,少之又少。
按以前的年龄算,她今年还25不到,过得却是四五十岁全职太太的生活。
她是不甘心的。
“听我的,出去做你想做的事。”男人沉声道。
她有点心动,“可是,平安和醒醒离不开……”
“谁说离不了你,这半个月没你在身边不也熬过来了?要学会让他们独立。”
徐璐居然被他说得哑口无言。
是啊,平安和醒醒是会哭,但哭过也就过了,这次回来最明显的变化就是不磨人了。日常小事上,尿尿会自己去,衣服会自己套,吃饭喝水会自己动手。白天有保镖看着,有一群小伙伴玩耍,晚上有老太太帮忙洗澡哄睡,她的眼睛却还舍不得从他们身上挪开。
“鸟大了要学会飞,你想做啥就去吧……有我在。”季云喜从身后抱住她。
徐璐心头微酸,脑海里不停的回想他那句“我不要你委屈”,有他在,就是最坚实的后盾,怕什么呢?孩子总得跌跤才会长大,心疼什么呢?
第二天,她起了大早,洗头洗澡,把盘了三年的长发剪成清爽的披肩发,手艺生疏的化个淡妆,换上白衬衣和西装裙。
出门。
做一个女村长,做自己想做的事,成为更配得上季云喜的女人,做孩子们最棒棒的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