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庭郁又白忙活了半天,逼问一无所获,提着药箱从竹屋里出来时整条蛇都在愤愤不平。
“他说不知道你就信了他又没失忆哪有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妖的馋哥你怎么就那么好骗”
纪寒食“我不是好骗。”
庭郁“呵”
纪寒食“真不是我这不也是经验之谈嘛,不然你倒是说说你师父我又是个什么妖”
庭郁“”
这还是纪寒食妖生中第一次堵得口齿伶俐的庭郁没话说。
毕竟,这是事实
迄今为止,他都还没弄清楚自己究竟是啥妖
整个月沼村落土地贫瘠物资匮乏,统共就只有一方水晶镜,放置在沼边那只张灯结彩的大榕树树洞内。
纪寒食从小就自卑,自己长得不够威武霸道、没有一点大佬妖怪的气势,所以很少照镜子。但偶尔想不通时,也会去镜子前看看自己、努力琢磨琢磨。
生来没有鳞,没有爪,没獠牙亦也没尾巴,到底是个什么妖
以前,据筵晟、千化他们的说法,他在夜里去林间狩猎时两眼会盈盈放出很亮的光,看似林间的豹。
搞得纪寒食多年来,都当自己是只虎虎生威的豹妖。
直到前些年,遇见了真正的豹妖
原来人家豹族每一只脸上都是有好看的纵横豹纹或斑点的,霸道帅气得紧,还都生着一甩一甩的尾巴
而他除了皮肤微黑,豹族啥该有的他都没有
所以,他不是豹。
迄今身世成谜,没人能解释。
一个不知道是啥玩意儿的妖,当了月沼众妖的老大,也算是个妖界的奇闻异谈。
这边屋里,垂眸捏着被子的云锦小太子心里明镜一样清楚,庭郁的“挑拨离间”虽然可恨。
可至少有一句话,没有说错。
他确实心思极重。
他来历不明,纪寒食对他毫无防备。
那般细心照顾了他,对他尽心尽力,天天“小不点”“小不点”地唤他,又给他蒸包子包饺子,没事还会用充满宠溺的眼神瞅着他傻笑。
而他却至今不曾坦诚,他其实根本就不是妖。
早在数百年前,“方业神木”还在时,妖仙两界本可通过神木往来交通。
那时候,下界妖族修炼大成后,只要有本事渡过神木之间的探虚之泽,就能去往仙气飘飘的上界,便是所谓“飞升”。
而上界神仙舒服日子过腻了,也有过从神木爬下专来妖界猎艳寻欢的。
可后来仙妖交恶,上界仙灵伐断了神木。
自此数百年,两界再无往来。
天界礼制森严,各种藏书典籍一俱在册,因而神仙们就算没见过妖的,也大都知道下界有妖。
可妖界常年乱哄哄,加之众妖既不读书记性又短,时间一长,多数早已遗忘了还有“天土上界”存在的这么一回子事。
更自然不会想到,时隔几百年,还能有天上的小神仙掉下来。
纪寒食猜不到,就连以“冰雪聪明”著称的庭郁,最终也只会猜他是不是狐。
一点点都没想到往上界想
当然,比起隐瞒神仙身份,更令夏长泽更感愧疚的是,他甚至连真名都没有告诉纪寒食。
倒也不是完全说谎。
“夏佑”也算是夏长泽的乳名。
只是这个乳名,就只有他去世的娘亲一人唤过,恐怕连他父皇都不知道。
“妾身此生飘零,孤灯为伴。惟愿幼子长安,天佑福泽。”
他娘亲虽是云锦正宫,却不过是政治联姻的牺牲品。
一个弱女子在深宫之中寂寞如雪,父皇对她从来不见半分温存。生下夏长泽后,便将一腔柔情全部倾注在幼子身上。
幼子长安,天佑福泽,她给他取这样的名字,是恨不得能将毕生的福泽保佑都给了他。
从此,也才有了太子本名“长泽”二字,亦有了“夏佑”这个乳名。
“小佑”
“小佑,你呆呆的想什么呢”
纪寒食一边问他,一边手里已经把那两颗水梨用凉凉的溪水认真洗了好几遍,拿小刀娴熟地削皮。
“别发呆了,乖乖去桌边坐好,这些待会都给你吃啊。”
小佑。
小太子没有动,而是安安静静地站在纪寒食大长腿旁边,仰着头。
小佑。
他好喜欢有人这样叫他啊。在这个世上,终于又有人能这么叫他了。
他恍恍惚惚地想着,母妃,小佑现在过得很好。
妖界虽没有锦衣玉食,却很有人情味。比云锦东宫温暖了太多,寒食哥哥他待我很好,还给我削梨子吃。
寒食哥哥待他这么好,他却什么都没告诉他。
黯然垂下眸,歪了歪小小的身子,软巴巴地蹭上了纪寒食的腿。抿了抿薄唇,夏长泽心里暗暗发誓总有一天,他肯定要将真名、真正的身世告诉他。
他以后、以后一定会亲口说的。
寒食哥哥是那么好的人,肯定是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他的气的,是吗
虽这么想着,却别别扭扭地更觉得黯然。
夏长泽伸出小短手,紧紧地抱稳了人家的大长腿,抬起头来鼓着腮眼巴巴望着纪寒食,一副委屈可怜的小样子。
他最近经常会用这样的小模样。
十分奏效。
纪寒食这人心超软,很吃他小小一只又可怜兮兮这一套,一看到他这幅孤苦伶仃的小模样,就会马上把他给抱起来举高高。
可这天纪寒食却并没抱他。
而是直接把削好的水梨塞到了他的口里让他叼着“快吃快吃,都是你的。”
月沼老妖怪说这话时,努力显得很潇洒、很不在乎,但其实并没有能成功掩饰掉偷偷咽了口口水的小动作。
叼着梨子的夏长泽“”
叼着梨子的夏长泽“”
酸
真的好酸呐
根本不用咬下去,就已经被一些流淌下来的梨汁险些酸倒了牙。
他想起刚才听门口两人说话,那个蛇妖庭郁说这梨是酸的他还不屑。
搞半天那蛇也有对的时候寒食哥哥确实被猴子骗了,这、真、的、好、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