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楚晚宁归隐后第二个生辰日。
他第一个生辰日,也就是去年, 十分遗憾, 过得很荒诞。
因为去年那一天, 墨燃身体正好轮到了踏仙君人格主掌。虽然墨宗师状态下他并不能完全记得自己在踏仙君状态下都干了些什么, 但零星地, 他还是能够想起一些。
下里巴人踏仙君,一个觉得“黄金代表我心”老实男人, 风花雪月什么完全不会, 他朴素地认为表达爱意最好方式只有两个途径
一、反复睡他。
二、给他花钱。
本来也没有什么大毛病, 反复睡他代表着世上唯楚晚宁能燃他爱欲,给他花钱则代表了人间独楚晚宁能动他荷包。虽然土是土了点儿,但帝君也想不出其他更高雅点子, 凑合着也还能过。
但问题出在了踏仙君送黄金时机上,他把人家在生辰日折腾了一整夜,第二天哐哐哐抬了九大箩筐金条回来气势如虹地摆在家门前,豪气干云地一挥手美滋滋道“楚晚宁这都是本座赏你满意你看到一切吗如果满意话就”
就后面是什么内容不得而知,踏仙君已经连着他金条一起, 被楚晚宁召来天问抽翻在了地上。
可怜踏仙君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睡完之后再赏人钱会挨来这样毒打。他真没有别意思, 只想证明一下自己心意,睡完给钱有什么问题吗难道应该睡前给吗难道应该边睡边给吗
难道应该动一下计一次费,小动五十大动八十
八十八十八十
他默默坐在树桩上发呆, 心里盘算如果是另一个人格下自己会怎么做。想了半天, 觉得那种情况下, 自己应当不会直接给黄金,而是会把这些黄金换成柔软舒适衣裳,精致可口菜肴,新鲜有趣什玩法器再或者在楚晚宁生辰当日广济寒士,定会讨得楚晚宁欢喜与称赞。
太骚了。
踏仙君愤懑地想,气得暗自捶腿多么奸猾多么卑鄙多么狗腿
楚晚宁还觉得那墨宗师老实。
呸
这世上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是个什么货色
墨宗师那些看似君子如风实则花花肠子一堆行径,着实令他不耻送黄金怎么了送黄金不好吗多实在多质朴
这些人怎么就看不到他金子一般心
他背对着他与楚晚宁住小屋,在树桩上托腮翘腿,暗自气闷了半天,好不容易楚晚宁打算出来和他说话了,有和好迹象,却不料这时候桃苞山庄马庄主竟哭爹喊娘地摸上山来,穿过结界,抱着楚晚宁大腿就开始控诉
“楚宗师,没道理啊墨仙君莫名其妙下山搬空了我桃苞山庄两个仓库货钱,说什么褒姒一笑值千金”
楚晚宁刚刚缓和下来脸又青了。
那天晚上,直到墨燃切换回墨宗师人格,楚晚宁也没有允许他进屋。墨燃后来写了三千遍“我再也不会去山下偷鸡拿钱为非作歹赊账也不行”,这事儿才算揭了篇。
有了去年这样惨痛教训,今年墨燃是再也不敢掉以轻心了。
所幸,今年日子算下来,师尊生辰当天,他是比较正常那个意识主掌躯体,应该不会出什么岔子。
虽然在他随缘分享踏仙君记忆里,看到了今年踏仙君依旧想提早为师尊准备些贺礼,但踏仙君本性无法在当日出现,估计也掀不起什么风浪。这大概只是因为他去年受了冷遇,生怕今年墨宗师排面压过自己,所以想要争宠而已。
争就争吧。
墨宗师老神在在地想,每个人最难战胜对手都是自己,他无所畏惧。
而且说句实话,他其实也很想看看,今年究竟是哪种状态下自己准备贺礼,最能讨得师尊首肯与高兴。
“生辰贺礼”
死生之巅掌门卧房内,薛蒙颇为意外地瞪视着悄然来访墨燃。后者正坐在黄花梨罗锅枨梅花方桌前,摆弄着面前茶盏,笑道“是啊,你觉得送什么东西,最能教人感到满意”
“你要送给谁”
“一个亲密人。”
由于楚晚宁为人清冷,以前从不在死生之巅过生日,他也并不会和弟子说起自己生辰是几月初几。后来楚晚宁和墨燃归隐了,墨燃几番不依不饶地缠着他,他才终于遂了墨燃心意松了口,不过也要求墨燃不必将此事告知旁人,尤其薛蒙这些晚辈。
所以薛蒙自然想不到是他。
但思量一圈,又实在找不出第二个值得墨燃这样劳心思量送礼对象。薛蒙想着想着,忽然想到自己诞日就快近了,啊,莫非
薛蒙一怔,随即一股暖流涌上心头。他注视着墨燃眼神一下子就和煦了。
墨燃“”
薛蒙轻咳两声,虽然心中喜悦,但维持着自己掌门高冷与矜持,淡淡然道“寿诞一事,心意到了就好,礼并非是最重要。”
墨燃道“还是要送一些,那人与我关系非同一般。不但要送,还要送最好。”
“那怎么好意思。我也不缺什么物件”
墨燃微怔“什么”
“咳我是说,人家也并不一定缺什么物件。”
“他缺不缺是一回事,我送不送那是另一回事。”
薛蒙心中更是莺飞草长,暗道墨燃如今真是上路,竟如此兄友弟恭这般体贴,实在叫人感动。他花了好大定力绷住脸,佯作镇定,沉吟道“既是如此,那容我想一想。”
“好。”
“江东堂新出那一套金银丝缀翠羽软甲如何”
“”
那套衣服金光闪闪溢彩流光贵气逼人宛如孔雀开屏,楚晚宁上身效果则不敢想象。墨燃沉默片刻,斟酌一番,委婉地对薛蒙道“倒是适合你。”并不适合他。
薛蒙喜道“那就定了,就这个吧。”
“再想想吧。”墨燃不忍打击他品味,含蓄道,“江东堂服饰虽好,但非珍品,帮我想个更珍贵”
薛蒙倏然睁圆了眼睛,磕巴道“这、这怎么好意思呢”
“”
“咳我是说,差不多就行了,不用如此破费。”
“生辰一年一次,不必省钱。”
薛蒙简直心潮澎湃,他低下头忍了一会儿,抬手用力拍了拍墨燃肩“什么也别说了,哥,我会记住你今天这番话。”
墨燃“”
墨燃披着斗篷从死生之巅离去时候,仍然没有从薛蒙那边获得任何灵感。
相反,他还觉得薛蒙今日十分之莫名其妙,甚至有些反常,动不动就流露出喜悦、激动、感慨之类心情。虽然极力克制着,但其实效果甚微。
是不是当掌门太累了
要不要写封信提醒一下贪狼长老,及时去给薛蒙把一把脉,别有病给耽搁了,薛蒙真是太不容易了,唉。
接下来一段时日,墨燃又暗访修真界各处名楼名铺,阅遍了奇珍异宝。不是说那些宝物不好,只是他觉得它们或是太俗,或是太艳,或是太过普通,敌不过他那一颗爱意隆盛心。他想把自己所有情谊都化作有形,献于楚晚宁眼前,但他不知道什么才装载得下他深情。他心里有一汪海,可红尘中只有勺盛。
世上怎么没有一样东西,可以装进他想赠与楚晚宁人间
他急得有些神思不属。
他甚至设法从黑市上搞来了一本修真名士礼单,卖书小侏儒吹嘘说这本书上详实记载了近三十年间修真界各有头有脸人物互相馈赠礼物单子。
不管书贩子有没有在吹牛,墨燃信了,他捧着这书钻研良久。
“南宫驷曾赠叶忘昔手帕一方,边角绣驷。”
“容嫣曾赠南宫驷箭囊一只,乃容夫人亲手所制。”
“”
冷不防看到这些故人相关记载,墨燃不禁叹了口气,眼神微黯。
叶忘昔这些年浪迹天涯,孤身一人闯出一番天下,她打算四海游历之后,攒够一些钱两,然后于临沂儒风门故地重开一个小小学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