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余大爷家住在白玉镇外桥那头, 他今年已经八十岁高龄, 平日里也就些小毛病, 能动能吃,身子骨还算硬朗,家里人还说他能活到一百岁, 谁知道就在一天早上,余大爷一直没起床, 按照往日的习惯,他早就起了,连早饭都给烧好了, 家人觉得奇怪, 去房间一看, 余大爷身子都凉了。
余大爷就这么死了,余大爷的几个儿女虽强忍着悲痛操持着办了葬礼, 八十岁高龄死去也算是喜丧了, 儿女们虽然遗憾没有见到老爷子最后一面, 甚至连遗言都不曾听到,但一想他们家几兄妹关系和睦,子孙满堂,余大爷应该是没有遗憾的, 这么想着,才勉强解了心结。
而今天就是停灵的第三日,明天就要下葬了。
顾飞音早早起来,就在桥头观望了好久, 这披麻戴孝的人还挺多,哭丧的也不少,远远就能听到声音传来。
她也不敢走得太近,就躲在一棵老树后查看情况,因为不知道阴差什么时候来,也怕碰个正着,那就可怕了。别说她了,就是那几个跟着她来的孤魂野鬼也吓得半个身体埋在土里,就露了个脑袋在外面,方便他们等会儿逃跑。
顾飞音说:“小余还在家吗?会不会已经被阴差勾走了?”
一个小鬼头道:“在的,我昨儿夜里去瞅了一眼,看余大爷就在他家堂屋坐着,就是有些傻呆呆的,像是不相信自己已经死了。”
“我好像也看见了,就见他在门口走来走去的,也不知道在走什么。”
“你们听余家人是不是还请了和尚来念经?我听着怎么心慌慌呢?不会一道把我也给超度了吧?”
“得了吧你,人家念了那也不是超度你,别想跟着沾光。”
“……哦。”
“大师,你要不要过去看看?我们这不是怕吗,是真不敢过去了,但您是大师,和我们不一样,你去看看准没问题,顺便再把余大爷叫出来就成了。”
顾飞音沉默了,那问题还真有点儿大,她要是敢过去,还用躲在这儿?但缩在这儿确实不是办法,还是得过去,就是她眼睛有些问题,就是去了也不好找一个新生小鬼头,再说现在人多找鬼也不方便,或许应该等晚上夜深人少的时候再来,到时候就一目了然了。
这一等就等了一天,直到天色暗了下来,约莫十一点过的时候,顾飞音才再次去了余家,这个时候余家就不像白天那样人来人往了,也没和尚念经了,就堂屋里坐了几个老太婆在哭丧,隔壁屋还坐了俩桌麻将。
顾飞音在门口瞅了瞅,可惜什么都看不见,到处是雾蒙蒙一片,跟在她后面一起过来的孤魂野鬼也伸长了脖子瞅了几眼,尤其是看见桌上摆着的祭品时,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你们看见小余了没?快叫他出来说句话。”
“没见着,余大爷好像不在这儿?”
“不在?那他去哪儿了?”
“不知道,应该就在这附近,走,赶紧找找去。”
这都还未下葬,余大爷也走不远,停尸的堂屋没见着人,几只鬼又赶紧去另外几个屋子找了找,别说,还真给他们找着了。
隔壁屋坐了两桌人在打麻将,余大爷就那待着呢,就是情况看起来有些不对劲。
这会儿的余大爷飘在半空,瞪着一双无神又苍老的眼睛,青白僵硬的脸上满是血泪,他佝偻着背,朝着牌桌上一个穿着黑衣披麻戴孝的女人冲了过去,可惜因为他成了鬼,鬼是没有实体的,生魂的魂力更是微弱,他只能穿过女人的身体,穿过麻将桌,甚至因为刹不住脚冲到了墙那头。
不一会儿,余大爷又冲了回来,来回几次,他眼底血泪更浓,最后竟是凄厉大叫了一声!
这副场景,让几个孤魂野鬼看得目瞪口呆,这余大爷的鬼样看起来真不像是没有遗憾的寿终正寝,而他一直满怀恨意想扑上去的那个女人叫龚思思,是他的小儿媳妇。
这看起来就耐人寻味了啊,余大爷为什么这么仇视他的小儿媳妇?甚至恨不得她去死的模样,这其中难道还有什么隐情不成?
“大师,余大爷就在里面,但我看他的模样,好像是想找他小儿媳妇报仇?”
“报仇?”
“听说余大爷是晚上死的,第二天才被家人发现,现在余大爷又这么仇视他小儿媳妇,他的死该不是和他小儿媳妇有关吧?”
“我觉得很有可能,不然余大爷吃饱了没事干会这样?”
几个孤魂野鬼趴在窗户边看了好久,一边叽叽咕咕说个不停,越说越觉得余大爷的死可能不简单,定和那小儿媳妇脱不了关系。
顾飞音也伸长了脖子挂在窗户边往里瞅,可惜她什么都没瞅见。
而余大爷这会儿还没消停,整个鬼阴森森的立在龚思思身后,等着一双无神的小眼睛,皱纹斑斑的脸庞看起来僵硬又诡异。
龚思思今晚牌运不太好,一直输钱不说,她还冷得不得了,明明穿得也挺多,手里拿着暖宝宝,脚下也有暖火炉,可她还是觉得冷,冷得她牙齿打颤,手脚僵硬,好像周围的暖气对她不管用似的。她终于忍不住,看了看同桌的人说:“你们都不冷吗?我总觉得好冷啊,今天怎么这么冷,也没下雪啊。”
“你还冷?你又是暖宝宝又是暖火炉,这都还冷,你要不要裹床被子来?”
“是有点儿冷,但也没像你那么冷,你身体太差了吧。”
她身体差?她身体可不差,一年到头生病的时候都少得很,加上吃得又好工作轻松,她身体哪里会差了?
龚思思裹紧了衣服,抱着暖水袋瑟瑟发抖,再一看这屋里的几个人,确实没有一个像她这样冷得浑身发抖的。
而且是自从老爷子死后,她就感觉自己冷得不行,开始她以为是心理作用,可是现在一对比,她心里就一咯噔,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她忍不住回头看了几眼,可她背后是惨白的墙壁,根本什么东西都没有,再说这屋里还有人,她却依然觉得阴嗖嗖的很可怕,老头子可还在隔壁躺着。
龚思思心里乱七八糟的想了一通,脸色变得苍白起来,她深吸了几口气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其实没必要怕的,因为这世上根本就没有鬼,要是有鬼的话,这世上还会有坏人吗?这么一想,她果然安心不少,吁了口气,冷静下来。
谁知就在她一晃眼的功夫,突然见着自家拉下的蓝色窗帘被人挑起了一个小角落,一个脸色青白垂着长发的女人欺在窗户边儿,她整个脑袋都贴在了窗户上,一双咕噜噜的大眼睛左转转、右转转,像是在找什么东西似的。
这副模样,直接龚思思惊在当场,恍惚间想这可能是某位客人呢?可也不对,那窗户是关死了的,窗帘却被什么东西挑开了一个小角落,就像是长发女人的手直接穿过窗户,挑起了窗帘似的……
恰巧那窗帘又往左边移开了一点儿距离,龚思思眼睁睁看着那窗帘在无人的情况下居然在动??!
“啊啊啊——有鬼!!”
龚思思目瞪口呆,骇得大惊失色,面容扭曲,扑通一声,竟然直接从座椅上掉到了地上去!
咻的一下,挑开的窗帘落了下来,关上了,还晃了几下。
一股阴风吹过,吹得人头皮发麻,恐惧不已。
龚思思:“……??!!”
龚思思:“啊!有鬼,有鬼啊!窗帘动了,窗帘动了!”
整个屋子的人都被龚思思惊慌失措的尖叫给吓了一大跳,心里也是一咯噔,慌了起来,毕竟这隔壁屋里就躺着个死人,龚思思一个好好的大活人突然被吓成这样,难道真的看到了什么?
他们瞬间朝窗户边看去,可惜什么也没见着——窗帘关得好好的,根本什么都没有,是虚惊一场。
“小龚,你瞎叫什么,窗帘好好的,哪里动了?”
“就是小龚,这大晚上的你别瞎说八道,小心招来不好的东西。”
“来来来,我们继续打麻将。”
龚思思踉踉跄跄的从地上爬了起来,惊魂未定的看着紧闭的窗帘,不可能,不可能啊,她怎么会看错?她绝对没有看错,刚才窗户外面绝对站了个长发女人!
她咽了咽口水,睁着一双眼睛微微颤抖起来,惊魂未定的说:“我真的看见有人在窗户外面拉窗帘,你们去外面看看,看看是不是来人了?真的,我没说谎。”
坐她对家的小卷头女人咳了一声,说:“小龚,你快别说了,这大晚上的怎么会来人?就算来人了他会不喊?你就是看花眼了!”
龚思思这才反应过来,对啊,这已经凌晨十二点了,谁会这个时候来?那她看见的难道真的是鬼吗?不,不可能,这世上根本就没有鬼!
她冷汗澄澄,整个人魂不守舍的,强撑着精神又打了几把,一连又输了几大百。
顾飞音这会儿已经带着孤魂野鬼们躲到了门外去,她也没想到会被人发现,那一声大叫差点儿都给她吓傻了,吓得她赶紧就跑,幸亏里面的人没追出来,不然她还不好解释,总不能说她是来找余大爷鬼魂的吧?
好在已经找到余大爷的鬼魂了,一切都好说,她直接让一个孤魂野鬼进去把余大爷叫出来不就好了吗?可惜叫是去叫了,但余大爷怎么都不出来,问他为什么他也不理,就跟没听见似的。
没办法,顾飞音只能再进去了一遭,这会儿龚思思已经输得快哭了,她脸色越来越难看,也越来越苍白,状态看起来特别不好。同桌的三个这会儿看她这模样也觉得有些可怕不好惹,可他们打得正起劲,又赢了钱,说不打又舍不得,也就没太当回事,就觉得龚思思是死了爸爸又输了钱,这才被影响了。
龚思思心神不定,又一张牌扔出去,点了个炮,还是极品清一色。她脸色瞬间就垮了,心道今晚她是真的闯到鬼了,这牌是不能打了,明天请和尚来念念经。
谁知就在这时,她头顶的灯光突然嘎吱几声,灭了,整个房间都陷入了黑暗里!
龚思思吓了一大跳,想问是不是保险烧了还是停电了?下一瞬,就被一双冰冷僵硬的手掐住了脖子,她的话咽回了嗓里,只觉呼吸急困难,眼冒白光,唔唔半晌,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想要求救,她拼命的蹬着椅子桌子,她还能听见周围有人在镇定自如的说着话,优哉游哉,好像没一个人发现她快被人给掐死了。
“怎么突然就没电了?是不是跳闸了啊?”
“不会是停电了吧,那这麻将是打不成了。”
“不是吧,我输了几大百还想赢回来呢,赶紧看看去,没停电还好说,停电就完了。”
“这也真是的,这大过年的停什么电啊!”
“卧槽,好冷,怎么突然这么冷?哈哈,别是余叔回来了吧?”
“你可别胡说八道……”
龚思思只觉毛骨悚然,她听着屋里的人拉开了房门,挨个儿的走了出去,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远,没人多问她一句,就好像她死在这里都无所谓一般。
她吓得浑身直哆嗦,双手捂住脖子,然后她握到了一双冷冰冰的、满是皱纹的手……
皱纹?他们这屋里打麻将的都是三四十岁的人,虽然都是干活的手,可那只是粗糙而已,却十分的结实有力,不会像这样皱纹斑斑,皮肤松弛,拉起来全是皮……
龚思思心里一寒,突然就想到了她公公。
难、难道是他回来找她报仇了吗?
……
等几个大男人出去把跳了电闸弄回去的时候,屋子又亮堂了起来,几个牌友松了口气,说还好还好,不是停电,要是停电那麻将就打不了了,几个人又回到屋子里,却意外看见躺在地上、气息全无的龚思思!
几人大惊,赶紧将人从地上扶了起来,却见她面色苍白,冷汗澄澄,呼吸微弱,脖子上还有几道青紫色的掐痕。
他们面面相觑,疑惑不已,根本搞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因为龚思思被掐晕倒,在屋里睡觉的两兄弟也赶紧起来了,这几天他们忙里忙外连守俩夜,是真的撑不住了,这才回去睡了,却不想会遇到这事儿。
尤其是龚思思的丈夫,余大爷的三儿子,一看自己老婆竟然被人掐了脖子,虽然这会儿回过气来了,但他也是气得不行,何况他才刚死了爸,现在媳妇也差点儿死了:“怎么回事?谁掐的!”
“不、不知道啊,我们回来就见小龚这样了,刚才停电的时候我可是他们一起出去的,我可没掐她啊,再说我和她无冤无仇,掐她干什么?”
“我也是,当时停电是我第一个开门出去的,我可什么都没做!我就是想赢点儿钱而已,我杀人嫌自己活得不够长吗?”
“我儿子还小,我这做妈的能丢下儿子去杀一个和我没仇的人吗?”
“余三,你也不想想,我们这里这么多人看着,谁会那么不识趣选这个时间去杀她?”
“……”
这一屋子就八个人,除去龚思思也就七个,这七个还都是街坊街里,平时家里也算了解,他们彼此间也确实没有深仇大恨,没道理去杀龚思思,何况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犯罪。
余老三把龚思思抱回了屋,龚思思这会儿已经缓过来气儿了,就是喉咙被掐伤了,嗓子疼得厉害,吸口气都疼,更别说喝水说话了,余老三说:“你先睡,我去请医生给你拿点儿药。”
龚思思心里是又慌又怕,拉着余老三不让走,余老三拍拍她说:“我马上回来,你别怕。”
眼看着余老三头也不回的走了,龚思思裹着被子瑟瑟发抖,想来想去,她摸出手机,换了张卡才发起了短信来,她抖着手,把她今晚遇到的事情全都写在了短信里,然后问对方现在该怎么办?要不要请个道士来做法?她是真的太怕了,今晚发生的事情太离奇,绝对不简单……那老头子真的变成厉鬼来找他们报仇了!
眼看着一屋子人走得差不多了,孤魂野鬼们领着顾飞音到了余老三住的那间房子的窗户口,幸亏余家休的房子是简单的两层楼,一层有四个房间,从左到右排得整整齐齐,楼上都给来的亲戚住了,余老三这会儿就在一楼随便搭了个床,龚思思就缩在被子里和人发短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