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于归进入刑部的第一件事情便是让人把长安县的案子整理出来。立春捧着被加密加封的案卷送到时于归案前, 跪坐在一旁为其研磨, 疑惑地问道:“刚奴婢去调阅案卷, 管理案卷的王主事说这事已经归案了。公主是打算看什么。”
这案子几日前被盛潜亲自定案为江湖仇杀,两位刑部司侍郎盖章, 尚书签字,一场可能刮起飓风的风波掩埋在层层案卷中。
时于归打着哈哈哈,随意扯了个借口应付着。立春不疑有她, 便认真研起墨来。
这案子疑点重重,也不知道那日圣人和盛潜说了什么,第二日由盛尚书牵头当场结了案,那张毫无相似的通缉令也被替换成如今的模样, 至于那人奇怪的入城路径和车厢都被打上掩人耳目的作用。
“仵作这栏为何没有签名。”时于归翻到尸检记录的时候看到最后只有盛潜一人的签字, 这个地方原本应该是办案仵作的签字才对,怎么会是尚书签名。
立春摇了摇头,询问道:“是否需要把盛尚书叫来询问。”
时于归失笑着摇了摇头, 她一边继续向下翻着一边说道:“你家公主如今是来做事的,四品小官叫个正二品尚书来询问像什么话。”
立春自知失言, 她身为千秋公主贴身大宫婢, 平日里接触的都是一些高官侯爵,一时间竟也没转过弯来,是以恭敬地说道:“公主说的是。”
“尚书叫不了,侍郎还是可以的。”时于归的目光扫过底下一排的签名,抿着嘴笑了笑,眼角的鲜红小点一闪一闪。
这般模样立春照顾时于归十四年自然不会会意错, 那张圆润雪白的脸上也露出笑来,停下研墨的手,难得打趣地说道。
“那奴婢去叫顾侍郎来。”
时于归斜了她一眼,板着脸说道:“就你话多,这等小事自然是先请个主事来便好,不如就这个吧。”她对着首页名单上的数十个名字,随意点了个名字。
顾明朝这几日忙得昏头转脑,几日前刑部衙门口大鼓被敲起,有一女子击鼓鸣冤,大英律规定:凡有人击刑部大鼓,尚书必亲自审理,若是诬告当场处以极刑,若属事实也是要当场受理的。
那位女子跪在堂上,自言自己本是河南道洛阳人,三年前入城赶集时被拐卖至长安,如今侍于长安府尹,常年不得离开院落,这些年忍辱负重后生下一女,大娘子恶毒,遣人溺死幼女,幼女尸骨无存,如今好不容易逃出,想回洛阳却骇于长安府尹势力,特请刑部为此做主。
这事本轮不到刑部管辖,真要闹也得闹到隔壁御史台,由御史台上表参长安府尹治家不严,大娘子残害子嗣之罪,但偏偏那位女子不经意说出当年被拐卖之日时曾闻到佛香袅袅。盛尚书这才惊堂木一拍,揽下这个案子。
三年前长乐寺拐卖一案也是从一股佛香为突破口,当年还是刑部郎中的顾明朝日夜勘察长安城周边大小寺庙,终于在长安寺找到所有被拐卖人口,名震长安的拐卖人口一案彻底告破。
这案子佛香是细节,当年没几个人知道,如今这个女子竟然说出这个,盛潜便留了心,借着人口拐卖一事做文章收押女子。
顾明朝这几日忙得连轴转,好不容易回到内堂,突然看到隔壁金碧辉煌的院子。院子焕然一新,墙壁屋顶都被重新修整过,院子内花团锦簇,薄纱轻笼,门口站了穿着禁军服饰的人,院内莲步轻移的人身着宫装。这一番人间富贵的景象与死气沉沉的刑部格格不入,却又因着院子里沉默寂静的氛围又带出一丝诡异的融合。
“公主这几日可曾外出。”他收回视线,不经意地问着身后的王主事。王主事是刑部司的老主事了,办公的位置就在顾明朝三进院内的外院,能看清隔壁院子的事情。
他最爱八卦,时不时就盯着隔壁看,只是隔壁戒卫森严,手下人口风极紧,有日他不过是多问了几句,就被侍卫长一直盯着。那严厉的视线盯得他双腿发抖,只好灰溜溜地走了。
“不曾外出,不过这几日召了不少人,我出门前刚看到詹主事进去。”王主事素来包打听,他把公主召见的人一一报出。顾明朝眉心一跳,要是没记错的话,这些人都是长安县城门外案子上签名的办事人员。
“啊,詹主事出来了。”进院子前,王主事眼尖看到詹福被人送出大门,顾明朝视线随意一转,谁知和詹福撞了正着,正好看到他脸上得意的笑,便也露出一丝笑来。
詹福笑容一僵,自从那日被顾明朝发配给中都官王侍郎后莫名对顾明朝这张脸有些发憷,尤其是他笑眯眯看着你的时候,更是心神不定。他如今心中有鬼,急忙回头,匆匆离去。
“詹主事怎么走得这般急。”王主事挠了挠头疑惑地说着。他平日和詹福关系不错,在他眼里詹福能说会道,性格讨巧,除了有些势利眼,急功近利外也没什么太大的毛病。王主事这人和稀泥和惯了,和谁都能说上几句话。
顾明朝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随口说道:“可能是天冷吧。”</p>
“也是,这倒春寒实在厉害,径山寺也不知为什么要在这几日举行庙会,外面人也忒多了,今日出门当真是不方便。对了,顾侍郎这几日出门可有什么线索。”王主事被转移注意力,随口抱怨了几句,复又觉得自己啰嗦,悻悻地问了句顾明朝今日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