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在下, 天像漏了底的海, 倾不完的水,无止境地哗啦啦往下落。
本来看着离那边坚实的山体没多远, 但她每每踩着乱石攀着泥土往上爬一截, 被雨水带走的泥石又松动下滑, 连带着整个人又离目标远一些。
文琥琥已经筋疲力尽。
她扔了蓑衣, 徒手攀着一丛藤蔓翻到最近的一块大石上, 仰面躺在石板上,浑身泡在冰冷的雨水里大口喘着气。
缓过气儿来,翻身趴着掏出手机,隔着防水袋划拨到微信界面聊天框, 一溜儿发给秦时的语音, 全是红色感叹号。
她深吸一口气,笑着对话筒说:“秦先生, 你一定在找我了对不对不用担心,我没事啊!给你出道题啊, 一只青蛙沿30米深的井底往上爬, 每爬两米,就往下掉三米,求问, 她多久才能爬上去……”
她放好手机,摸出最后半块巧克力,剥开稀糊的锡纸,和着雨水胡乱塞到嘴里, 仰头看看山顶,嘟囔着,“我就是那只青蛙,人家穿书,我穿数学题。”
巧克力好甜,糖从舌尖味觉蔓延开来,窜到眼底,却变成了酸涩的滋味,眼泪混着雨水大颗大颗落下来。
怎么那么非呢,这种事情都能被她遇到
为什么她的人生这么多麻烦
她一点都不想死在这里!
不过,有秦先生在,她还抱过他吸过欧气,所以一定会转运,一定会没事!
文琥琥吸吸鼻子,抹干泪,站起身,给自己捏着拳头打气,“加油!”
又踩着稀碎的泥石坡一鼓作气往上爬去。
终于,好不容易眼看快到路坎边儿了,脚底下的石块儿一松,整个人跌下去,被挟裹着树枝的稀泥带着下滑。
文琥琥欲哭无泪,浑身酸痛,惊叫着一路抓树枝,可惜连腰粗的松树都翻滚着随她一起往下落。
她闭着眼,抬手挡在脸前防树枝,头被不知道哪儿飞来的小石块砸得有些懵,手上划破好多道口子,等稳住身子,一抬头,已经滑落到半山腰。
山顶灰突突,隔着雨雾,明明近在眼前,又遥不可及。
“秦先生……”她喃喃念着,有气无力躺在泥里,眼望着天,眼泪“汩汩”冒出来,“我是不是真的要死在这里了……”
可是,真的没力气爬了,她已经半边身子都陷进泥里,只要再来一波垮塌,她就再看不见这天了。
求生欲像燃到尾声的蜡烛,火光越来越暗。
文琥琥费力掏出手机,吸了吸鼻子,摁下录语音,“秦先生……呜呜呜,其实我很怕,这恐怕,是我最后跟你说的话了,呜呜呜,我爬不上去,这什么破山啊!全是土,呜呜呜……
“……我不想死的,我才刚刚红,才演一部剧,还没过瘾,我还想演很多剧,演电影,想演古装,科幻,刑侦,演祸国妖精,神奇女侠,变态杀人犯什么的,都想演……
“我想妈妈,也想你……想你抱着我……呜呜呜,早知道早上不跟你闹别扭,一定去送你,不是,一定跟你走,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呜呜呜,其实我没生气,就是想你亲亲我,想被你像那天晚上那样亲亲……那是我初吻哎……
“你不知道,我喜欢你很久了,很早很早以前就喜欢你,做梦都老梦见你,见不到你会想你,跟你在一起做什么都开心,天天吃西蓝花都开心……
“但是你又帅又有钱又有本事,很多女人都喜欢你吧,我想你不可能会喜欢我……呜呜呜,我没想到你会喜欢我,可是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像我喜欢你那样喜欢我……我有点怕,怕我像刘艾青那样……”
边说边抹眼泪,忽然觉得手上黏糊糊不对劲,一看,热乎乎的除了泪,还有满手猩红的血。
可能是砸破头了。
文琥琥吸着鼻子揣好手机,再一次努力从泥水里站起来,看了看已经垮塌得不像样的山体,摸着乱石横枝,勉力往上爬。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边传来“哗哗”雨声外不一样的杂音,很响,很吵,像雷鸣,又像超大的蚊子,“嗡嗡嗡”,震荡得整个山谷都颤动起来。
文琥琥眯起眼抬起头,雨幕里隐隐约约出现直升机的影子。
有救援的来了!
文琥琥快要燃尽的那点求生烛火“轰”一下爆发亮起来,满满都是激动,挥着手往天空大喊,“这里!”
直升机低空盘旋着,可惜迟迟没有往她这里来的趋势。
这原本苍翠的山像生了疮的头皮,东一片白西一片灰,林木横七竖八混着泥石杂乱堆积,想来也看不清她这一小点。
得弄个什么引入注目的东西才行。
她低头寻摸,一眼看见许宴给她的白色围脖,立即摘下来,在额头上胡乱蹭着,蹭了一团血,把白色染得鲜红鲜红,再举起来在空中狂挥,仰着头默念:看见我看见我看见我!
终于,其中一架直升机往她的方向飞来,徐徐降低高度,然后从直升机里抛下一截绳梯,有几个全副武装的黑影顺着绳梯极速往她旁边山顶降落。
文琥琥眼里闪着泪花,使出吃奶的力气往黑影降落的点狂奔去。
得救了!
呜呜呜,秦先生,我得救了!
还没等她跑过去,其中一个身影已经几乎是顺着山体乱泥一路滑下来。
文琥琥看着越来越近的人,愕然僵在原地,那是……秦先生
怎么会是秦先生
他怎么会坐直升飞机出现
秦时穿着迷彩救援服,头戴钢帽,棱角分明的五官在雨雾中俊美无俦,强健的肩背宽阔有力,腰间扎着皮带,威风凛然,大长腿几步就跨过横斜的草木踩着泥石跑到她跟前,威武如天神降临。
“秦先生……”文琥琥哽咽着说不出话,眼里全是水雾。
秦时已经展开双臂将她结结实实搂在怀里,“别怕,没事了。”
他鼻子发酸,再说不出更多的话。
这丫头是想吓死他吗
一头一脸血,披头散发,浑身全是泥,脸上只剩一双眼还黑白分明,忽闪忽闪晶晶亮,像个被扔在泥水堆里的破烂洋娃娃。
文琥琥像在做梦,恍恍惚惚,直到嗅到他胸口熟悉的体香,这才探手死死圈住他的腰,用脸抵在他胸膛上,嚎啕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抽泣,“我……没事。”
秦时想哭又想笑,捧着她的脸,狠狠在她鼻尖上亲了一口,“傻丫头,差点吓死我!”
文琥琥被他亲得一软,热气蔓延到身体里,这才完全放下心来,只觉浑身无力到虚脱,额头上火辣辣疼得厉害,腿软软地倚在秦时胸膛轻声问:“那个小娃娃,和她妈妈没事儿吧”
秦时点点头,轻轻把她额间沾了血的发丝拨开,温柔道:“嗯,小虎也没事儿。”
文琥琥咧嘴一笑,在他胸口头一歪,闭眼晕了过去。
》
磨刀镇,下午五点。</p>
节目组所有人员托秦时的福,被从中小学的灾民安置点调出来,住进镇上最豪华的温泉度假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