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波眄转,小心翼翼地上前,在皇后耳边细声细气地说:“儿臣曾听皇兄奏过一支曲子,对那曲子很有兴致。可儿臣磨了皇兄很久,皇兄却始终不肯教我。儿臣脑子不太好使,不太能记得住具体的琴谱和调子。后来,听人说,皇兄曾在除夕家宴上,为母后奏过同样的曲子。不知母后可还记得那琴音的调子”
“你皇兄怎么又弹奏了那支曲子”皇后似是讶然,徐徐道:“时隔已久,本宫也记不太清,只记得那曲子名为清平调,还是月光曲什么的。那孩子越大,性子越是古怪,专门喜欢生僻的东西。”
沈葭听到那两首曲名时,一双眸子愈发得晶莹剔透,其中,有碎光在忽闪忽闪的。
“母后,儿臣对琴箫之音,也算是略通一二。这两支曲名,儿臣曾从一位琴艺大师那里,听说过。”沈葭按捺住激动的心绪,“不若儿臣奏一遍这两支曲子,母后听一听,看是不是皇兄所弹奏的曲子”
皇后的神情如常,倒没有对沈葭的话表现出质疑。
“也好。”
话落,皇后即是命人去取一把古琴来。
待一把七弦古琴被取来,安放好之后,沈葭从容地在古琴前坐下。
她屏息提起,回忆了一遍月光曲的内容,细指开始在琴弦上游走。
月光曲是她当时结合钢琴的曲调,所谱的曲子。她让人转交给那位公子后,那位公子又亲自修改过曲谱。
在这个世上,这支曲子的确是属于独一无二的。
琴音悠扬和缓,如林间的清泉般,沁人心脾。皇后不由自主地阖上眼睛,感受这分静谧与惬意。
随后,似有柔和的月光,越过田间,透过窗牖,落入溢出金光的地砖上和翩翩起舞的帷幔上,安抚着即将要入睡的人儿。
“葭儿,你继续。”皇后应该是回忆起什么来,眉头微皱。
沈葭有条不紊地继续弹奏,边弹边关注皇后的反应。
“是了。”倏然,皇后睁开了眼,眼里似是绽出了光辉。
沈葭的心蓦然一沉。
原来,太子竟真是那位公子。
即使她早就猜到了这种可能,但得知真相的时候,仍是有些不敢相信。
一时间,她坐在古琴前,手指还停留在琴弦上,半天都未曾收回,指尖稍带着微微的颤意。
沈葭心中波澜万千,纤长的羽睫在一上一下地扑闪。
皇后注意到沈葭神情上的异样,微微怔然。
顷刻后,皇后端正了容色,示意沈葭过去,“葭儿,你既是提起了这支曲子。本宫也有些话想对你说。”
沈葭陷在自己的思绪里,等过了好一会,她才听出来,皇后在唤她。
她站起来,小步地朝皇后走过去。
因着有心事,她的步子不稳,神态亦是不太自然。
不过,沈葭及时调整过来,尽量不让皇后看出她异常。
“喜竹,你去将本宫的飘花镯取来。”皇后整理了一番衣裳上的褶皱,坐直了身子,拉过沈葭的手腕,夸道:“你的手很好看,本宫有只珍藏了多年的飘花镯要送给你。”
沈葭不明白皇后为何要忽然送她玉镯,刚想婉言谢下,却见皇后眸里的神色严肃了几分。
“葭儿,本宫记得上回跟你说过,太子确实该娶妻了。身为一国储君,娶太子妃之事的确耽误不得。你要记住他是你的皇兄,希望你能上点心,劝劝他,让他早日敲定此事。”
皇后将一只飘花带紫的手镯套到了沈葭的手上,再是道:“本宫这里倒是有不少合适的人选,张国公府的张轻筠,还有李丞相府的李清澜,本宫瞧着就很不错。你回头也记得跟你皇兄提一提。”
皇后苦口婆心地说了一席话,沈葭却是打了个激灵。
那玉镯水头极佳,上头透出条条紫色彩带,美丽却华贵,戴在她腕上时,却是无比地沉重。
沈葭的心亦是沉甸甸的。
她看得出来,皇后先是赠了她玉镯,又对她说了这些话,无非是在敲打她,让她跟太子保持距离。
沈葭思量一番,没有表现出丝毫的不满,而是用敬畏的语气回道:“母后,儿臣明白。”
“明白就好,你先回去吧。”皇后在沈葭的手背上,轻拍了三下。
待沈葭走后,皇后独自一人在软榻上侧躺下。她躺了许久,一双眼睛只看着绿植发呆。
司徒闻乐见状,令宫人点上安神的熏香,然后,她取了条绯色的薄被来,盖到皇后的身上。
掖好背角后,司徒闻乐终将心里的疑惑,问了出来,“母后,你为何让葭葭去劝皇兄,皇兄连你的话都不听,怎么可能会听葭葭的”
皇后的唇角扯动过笑意,“你不明白,毕竟他们还是兄妹。有些时候,本宫说的,太子不一定听,但她说的,就未必了。”
司徒闻乐还是听不明白,默默地闭了嘴。
皇后则是继续喃喃念道:“他们也只能是兄妹……”
想起当年除夕家宴,意气风发的少年太子还未曾受伤。他奏起那支曲子来,平日里,桀骜的气息倏然不见,取而代之的,竟是突兀的柔情。
她问太子,那支曲子是出自谁的手。
太子只是怅然一笑,称是一位友人所赠。
当时,她只道是寻常,以为太子总是会有收敛的一面。
如今想来,她当时只是不明白儿子的心事罢了。
沈葭从皇后宫里回来,只过问了一遍太子的情况后,就埋头在自己寝殿里。
春日里,潮气重,沈葭便是令人开了窗子。如此一来,满院的花香随着春风,和着温暖的日光,被送入了室内。
沈葭坐在案前,嗅着清香,开始习字画画。
但是,她的心思也没在这上面,只百无聊赖地涂涂改改。写完一张,她又将纸揉成一团,丢至一旁。
不多时,殿门似是被人推开,帘幔轻轻晃荡,一阵脚步声清晰可闻。
满室的花香内,添了淡淡的龙涎香气味。
沈葭握笔的手微顿,没有抬头。
“你在画什么”沉沉的声音落于她的耳畔。
沈葭握笔的动作一顿,依然没有抬头。
半晌,几个字才从她的唇间溢出。
“乌龟王八。”
司徒衍的眉头微动,“孤觉得这王八甚好,就是还缺点什么。”
他走到她的身后,直接将她从背后环住。他握住她的手,操纵着她的画笔,在画作上随意地添了几笔。
沈葭画的是一只乌龟,他倒好,直接在乌龟的加了一对翅膀。
“你……”沈葭一转眸,就瞥见了司徒衍的脸。
而司徒衍就在她身侧坐下,偏偏,还挨得很近。
“你不是说,要来为孤施针的孤今日都泡完药浴了,怎么都不见你过来”
沈葭紧握住画笔,心跳骤急。
手背上还残留着他的余温。面对颊侧那炙热的呼吸,她轻咬住唇瓣,侧过脸。
沈葭的眼睫上染上一团雾气,继而,雾气弥漫至她的眼眸处,让她的眸里浸满了酸涩的水汽。
想起今日之事,她不知该如何开口。
司徒衍自然是对她的反常之举感到不解。
凑近一瞧,他才看到她的眼圈已经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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