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泊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跟宋氏提了冬郎的事, 宋氏不知内情, 以为王琨是真心实意要教冬郎识字, 便把冬郎抱了出来,
点着他的小脸蛋,开心地说:“我的冬郎啊, 你今日去读书, 来日考个状元回来, 再做个配享太庙的高官,也让阿娘有个诰命入土,好不好呀?”
冬郎许久不曾出屋子, 反应有些迟钝,偶被冷风一激, 打了个寒噤,
他已经有了模糊的意识,并不愿意在屋子里闷着,也不喜欢宋氏身上浓重的香味,如今能出来了,自然开心,尤其听说要离开宋氏的屋子,
更是主动爬到了王泊怀中,搞得他一阵手忙脚乱。
王泊抱着冬郎,支支吾吾地说了腊八粥的事, 只把最后那句话略过了。宋氏一听,心中愤懑,
却不敢表露出来,仍旧一副温柔贤惠的模样,拿着帕子无声落泪。
王泊最怕她这样,动不动就哭,也不说话,就在你背后盯着你,从前觉得是夫妻间的情趣,人到中年,越来越不耐烦这种有话不说还要你猜,猜也猜不出来的表达方式。
宋氏见他不动,忍不住委屈地说:“官人,我是有什么过错,婆母要这般刁难于我?难不成是嫌我多病晦气?还是——”
“停停停!”王泊赶紧打断她,“阿娘并不曾嫌弃你生病晦气,前两天还给你支了钱买药,只是你自己不肯吃罢了!”说完就抱着冬郎一溜烟跑了,宋氏在后头,追都追不上。
“官人!”宋氏气得跺脚,手上绞着帕子又开始哭了起来,两个侍女见她哭了,连忙过来安慰,可一番安慰过后,也没想出个章程来。在这个家中,宋氏最怕的就是婆母,刚进门的时候,婆母就对她不热情,凡事都向着大嫂,她接连生下王家的儿子,也没见婆婆对她和颜悦色几分。
宋氏觉得自己病弱,所有人都应该宠着自己,但祖母是过过苦日子的人,更喜欢能做实事的赵氏,宋氏便觉得一家子的女人都对她有意见,其实是自己不愿意真心待别人,反过来怨恨别人不够慧眼识珠,懂得她曲折的心思。
眼看腊月初八马上到了,宋氏仍是一筹莫展,整个益州城里大小寺庙不知几何,要让她一家家去跑,简直是要了她的命。更让她生气的是,春梅和春竹相继告病,躺在屋子里哼哼唧唧起不来,除了这两个,她也没人可用,只得含痛拿出攒了多年的私房钱,到外面请人帮忙。时至年关,外面挑担赶马的小工都少了许多,牙行的人好不容易帮她找齐了人手,却在付钱的时候起了冲突。
宋氏觉得两百文太贵,一百文她都不想付,牙人觉得两百文是她占了大便宜,还叽叽歪歪的,一点都不爽快,便有些不想帮她了,把脸一拉,头一昂,掀开门帘请她出门。
宋氏委屈得要死,可牙人又不是她爹娘,在外面哭也有失体面,便红着脖子,强词夺理道:“不愿做就不愿做,这城里的牙行多了去了,我找别家去!你且等着,我家官人可是衙门的!”
那牙人也不是吃素的,市井中混迹的人能说什么文雅的话,立刻破口大骂,推搡着宋氏出门,还放言道:“等着就等着,我还怕你不成?两百文都付不起,还‘我家官人是衙门的’,衙门朝哪开你知道不?”
待出了门,看见周围有看热闹的,又火上浇油:“这位娘子,整个儿益州城大小寺庙上百座,您要请人去讨腊八粥,两百文连路费都不够,还一百文,我呸!”
众目睽睽之下,宋氏忍受着周围闲人的指指点点,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她平生第一次如此狼狈,都是那个死老婆子!
然而更令她绝望的是,她人还没到下一间牙行,当街被骂的事已经传遍了大街小巷,人家知道她两百文都出不起,连门都不让她进。
宋氏彷徨无措地走在街上,心里恨极了,回到自己的院子,一片冷冷清清,冬郎不在,侍女们也不在,她都不知道向谁诉苦。突然,宋氏听见旁边的屋子传来女子的娇笑声,冲进春梅和春竹的房间,见这两人躺在暖烘烘的床上,旁边摆着各色点心小食,舒适惬意,立刻火冒三丈,完全忘了所谓的风度,上去就把两人身上的被子全掀了。
“娘子!你做什么?!”两人尖叫着,只穿着棉衣,在床角抱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