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干什么?我要把你们两个小贱人提脚发卖了!我在外头受寒受冻,你们俩倒是吃饱穿暖,万事不愁,我还养着你们做什么?!”
春竹向史大娘打听了,说是老夫人想休了宋氏,才故意刁难于她。她早就想好了,到时候托了关系去求求大娘子,她和春梅一定能留下来,此时根本不用怕即将被休的宋氏,便抓了外衣一边套上,一边讥讽宋氏:“娘子还不知道吧?前几日老夫人叫了二房的几个爷们,是商量给二爷休妻的事呢!娘子运气好,就要回家了,我们还得继续在王家熬下去呢!”
她这一番话犹如一盆冷水,泼在宋氏头上,脑子里只回荡着“休妻”这两个字,一时失了理智,抄起旁边的木盆,奋力向春竹砸去。
“哐当”一声,春竹倒在床榻前,发间渗出鲜血来,春梅胆子小,已经尖叫出声,把宋氏的魂儿都惊醒了,她呆呆地望着自己的手,不断呓语着:
“不是我……不是我……是她的错,她不该说的!她不该说的!我不会被休的!”
等外面的人听见春梅的叫声闯进来时,宋氏已经昏倒在地了,春竹头上的伤口看着吓人,其实并无大碍,宋氏体弱,手上本就没什么力道,又处在惊慌失措的情绪下,只打破了春竹的脑袋,出了些血,经过郑大夫的缝合,三天后就能下地走路了。倒是宋氏,震怒、惊惧、伤心,各种情绪杂糅在一起,一下子病倒了。
祖母见宋氏病倒,其实心里有些打鼓,觉得自己是不是做得太过分了,便亲自去看望她,谁知宋氏明明醒着,却不肯睁开眼看她,祖母无奈,只好吩咐二娘好好照顾她。
一次冲撞,宋氏似乎看清了身边的两个侍女,她从前深居简出,从来不管外头的事,这次出去雇人求粥都弄成了一团糟,这让她想到了出嫁前阿娘对她说的话。
“我把你许给王泊,不是因为他老实憨厚,能容得下你的娇气,而是因为,他有个开明且能干的娘,还有个精明却不失宽厚的嫂嫂,这样的家庭,你嫁过去万事不愁。往日我教给你掌家理事的本领,你不肯学,你爹惯着你,整日的给你诗词文章看,养成你现在这副怪性子。千言万语我曾经都说过了,也不知你记得几分,现在我只同你说一句话,好好同你的婆母妯娌相处,能得到她们的欢心,比得到你丈夫的欢心强一百倍。”
她曾经不懂,现在懂了。
可是,已经晚了。
宋氏想起婆婆常常让她去账房支钱,多买些补身子的药,想起大嫂经常把特意为她熬的补品说成是自己吃不下的送给她,想起十娘对她说过的保养身体的碎碎叨叨的话,突然觉得,自己所有自以为是的高傲,其实都是狼心狗肺。
宋氏望着床边侍药的二娘,忍不住对她说:“二娘,等阿娘病好了,就要离开王家了,你好好地在这里待着,你祖母和伯娘会送你风光出嫁。你是个明白孩子,是做娘的太糊涂了,阿娘对不起你们几个的,只能下辈子再做牛做马还给你们。替我和琨哥儿说一声,让他好好教养几个弟弟长大成人,不求做大官,只求读书明理,能够自力更生,不必处处望着大房,生出些不该有的龌龊心思。”
二娘听了,一下愣住:“阿娘,谁和您说爹爹要休妻的?”
“是春竹。”
二娘哭笑不得:“阿娘,春竹说的话您也敢信?她那不过是故意气你的。祖母是个厚道人,怎么会做这样的事?”
“可那是你爹爹亲口跟我说的,今日就是腊八,我并没有收集齐全城寺庙的米和豆子——”她一句话还没说完,就看见王琦和王琰推着坐轮椅的王琨,掀开门帘进来了,王琨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腊八粥。
“阿娘,今日是腊八,虽然您身体不大好,但腊八粥还是应该吃一口的,这是我们兄弟几个亲手下厨煮的,用的是全城各个寺庙里求来的米豆,愿阿娘身体康健,长命百岁。”
王琦也说:“阿娘,这些米豆都是我们三兄弟请人求来的,早就送到了祖母那里,祖母也说了,她就是吓吓您,让您也从屋子里走出去,接触接触外面的人和事物,方能开阔心胸,明白持家不易的道理。咱们都是一家人,彼此之间不该有隔阂,应当开诚布公,信任彼此。”
宋氏颤颤巍巍地坐起来,靠在床头,接过王琨手中的腊八粥,亲自舀了一大勺送进嘴里,这粥香糯无比,混着她的泪水,还是甜丝丝的,一直甜到了心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