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奇怪的世界。】
内山警部提着公文包,站在河岸旁。渐渐沉入天际的夕阳,将残余的金色洒在起伏不定的河面上。水面上倒映着破碎的大桥和途径的电车,那一切都染上了属于夕阳的金色。
他注视着疾驰而过的电车,在内心反复地想着一句话――这是一个奇怪的世界。
资本凌驾于法律之上,公平好像根本不存在。
想要改变这种状况,他能做的竟然只是等待。
想到这里,内山警部冷下了语气,对身旁站着的红发少年说:“对不起,你询问的事情,我无可奉告。虽然不知道你是哪里听来的谣言,但是我奉劝一句,高中生只要专注学习就够了。”
这个穿着高校校服的少年人,就像是侦探漫画里孜孜不倦、决不放弃的主人公一样,保持着那副认真从容的面色,安静地跟他从警署走到了这里。
虽然他只是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人,但内山警部却异样地从他身上察觉到了不逊色于成年人的压力。
“沉迷偶像也该有个限度。”内山的语气愈发严肃了:“如果我现在是在执行公务,那你会因为妨碍公务执行而被拘留。”
“无妨,本来只是想着‘如果只有两个人,也许你会愿意说实话’,所以才亲自过来找你。”赤司征十郎说:“既然不愿意的话,想必还有其他的难处吧。想要获悉真相的手段很多,不从你下手也可以。……回见。”
少年的话带着笃定,好像已经知道了事实,而“向内山警部寻求真相”只是在证明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
红发的少年离开了,内山警部的眼神忽然飘忽起来。他颤抖着手,打开自己的公文包,从叠的整整齐齐的工作资料中,取出了一张皱巴巴的报纸。
十七岁少女偶像抑郁症自尽身亡的报道,只占据了当日版面的小小一角。她本来就不是什么大红大紫的艺人,只是在模特和综艺界小有活动。就算是死亡的消息,也比不过另一位歌手获得大奖的贺文来的轰动。
才出道不足一年的艺人,能有多少的影响力呢
而与她相反的,则是那个盘踞在东京上层、资本势力雄厚的庞大家族,有着影响一切的势力。在一个发达国家里,竟然还有着这样的阴暗面――这个世界,真是太奇怪了。
内山警部像是疯了。
明明已经成家立业,孩子正在快乐地长大,他却和一个高中生一样迷恋上了一位已经死去的偶像,疯狂地收集着她过去的一切讯息。那些收藏起来的写真被他的妻子发现了,他便得到一串不可思议的责骂声――三十多岁的中年人还把重要的金钱花费在这种东西上,是很不负责任的行为吧
然而,他的妻子不知道,因为那位少女偶像的死,内山警部的人生发生了巨大的转折。他掌握着一个秘密,但如果他将这个秘密说出口,那么他的家庭就会彻底破碎。现在的内山警部,就像是走在钢丝索上一样危险。
后来,他忽然觉得,这一切都是在警署内和他互为竞争对手的人设下的圈套。是别人想要让他参与进这场案件里,再借着资本的手,让他身败名裂、分文不值。
他久久地站在河边,陷入了失神之中。
已经离开了的赤司征十郎,则开始斟酌着接下来的行动。
他不相信佐藤泉突然的死因是所谓的“抑郁症自杀”。他对佐藤泉的家庭有着一定的了解。和赤司这样继承人单一的财阀不同,佐藤氏是个极其庞大又脉络错综复杂的经济集团。这样的家族势力,在某些地方有着一手遮天的权利。
如果赤司征十郎让自己的家族介入调查佐藤泉的死因,那就意味着赤司财阀和佐藤氏之间会产生割裂和矛盾。对于经济脉络互相缠绕着的两个家族来说,这明显不是一个理智的选择。
而且,他的父亲赤司征臣并不喜欢泉,不可能为了泉而惊动佐藤氏。
赤司征十郎说不清此刻的自己是怎样的心绪,短暂十数年的人生里,他竟然两度遇到了足以让他心脏麻痹的噩梦。他甚至产生了一个荒唐的想法,“死亡”也许和他格外有缘,也会在将来的人生里再度夺走其他重要的人。
母亲去世时,他还只是个十岁的孩子,除了想办法掩去哭泣、体现自己的成熟外,什么都不能做;而佐藤泉的离世,则让他深刻地认知到,一度自诩为精英的自己,对于这个复杂而冷漠的世界的认知实在是太过天真了。
赤司走到了马路的交界口,路边公园的长凳上,正坐着佐藤和树。他穿着帝光的校服,领带乱七八糟的,面色也很灰败。看到赤司的身影,他丢下书包,匆匆地跑过来,没礼貌地喊:“他说什么了吗那个警官说什么了吗”
“真遗憾,没有。”赤司说。
“怎么会……”佐藤和树喃喃地低下头,他崩溃地蹲了下来,在这种公众场合不成体统地泣不成声。这种爆发式的情感发泄最近经常出现在他身上,他好像陡然返回了自己的幼年时代。
赤司征十郎漠然地看着哭泣的他,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