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和霖点头同意段增道:“这倒是,这位小哥也就十三四岁吧,骨头还算稚龄。就是不让我这位徒弟驳骨,也该马上找人重新接一下,不能再拖了。”
丁内侍喃喃地说:“还能治好还能治好吗”说着,他竟然哭了。
施和霖和段增面面相觑,施和霖小声对段增说:“你看他多激动,徒弟,你可一定得给人家接好了,不然他失望了,来烧咱们的房子都有可能。”
段增无所谓地说:“在他小腿上,就是一条大骨头,又不是细了吧唧的翅膀,很好接,肯定没事儿!”
四皇子一脸痴呆的样子,丁内侍抹了抹脸,看了看四皇子,又问道:“到底要怎么办”
段增说:“哦,很简单,我将他的腿骨打断――要我来打,我知道打哪里……”
苏婉娘心中一疼,看向四皇子,四皇子的眼眸,正对上苏婉娘的眼神。
丁内侍忙问道:“可是会疼痛”
段增又不耐烦:“当然疼!这不是废话吗!把你腿打断试试看你疼不疼!”
苏婉娘眼泪又出来了。她这些天哭得太多了,先是父亲的消息,接着今早又知道母亲也快不行了……动不动就流泪,简直比沈汶都能哭了。四皇子见苏婉娘流泪,心中又酸楚又温暖。
施和霖说道:“我可以给些药,能稍减疼痛,只是这些丸药很贵……”
丁内侍摆手道:“多少钱都没事!只要能治好!”
施和霖张开嘴笑了,段增不高兴地说:“你先别高兴得太早!”他转脸对丁内侍说:“我给他接上,用泥巴固定了,他得一动不动地躺上一百天!早一天都不能下床。中间不能被挪动,不能受颠簸。不然的话,骨头错位,就是白接了!如果他不能这么躺三四个月,还是不要受这个苦。”
丁内侍的脸色突然暗了,一副沮丧不堪的样子。
施和霖咦道:“家中难道不能让他静养”他看了看四皇子的衣饰:“看起来你们也是富贵之家,不该要去谋生计,躺上百天有何难”
四皇子慢慢地叹了口气:“怕是不会让我安心躺上百天,总会有事把我弄起来的。”
施和霖嘶了一声,低声对段增说:“你听听,我原来以为他的腿接成那样是找了棒槌郎中,现在看来……”
段增点头,施和霖问段增:“我给他配上驳骨丹,驳骨散,你觉得会有多少天”
段增对四皇子说:“若是有我师傅的汤剂,你可能早上十天能下床。”
四皇子苦笑:“若是知道我要静卧,我大概都不能躺十天吧。”
段增愤怒了:“你这是什么家有这么害人的吗”
施和霖拉段增:“这是大户人家的隐私,少问!你年纪太小,别乱说!”
四皇子无力摇了下头,示意丁内侍扶他,对苏婉娘说:“多谢……”那意思是要走。
段增止住他:“不行!你一定要现在治!不能就这么走了!”
丁内侍怒气冲冲地说:“我……家公子没法静养,你说的,治也白治,还要受罪!”
段增语塞了,在一边的沈汶愣愣地说:“没法在家静养,就到外面静养呗。婉娘姐姐说了,兔子还有三个家呢……”
沈湘低声斥责沈汶:“你胡说什么”
苏婉娘领悟,说道:“对呀!家里如果不好,就别回去呀!”
丁内侍苦笑道:“怎么能不回……”宫
沈汶像小孩子讲故事一样说:“我要是不想回家呀,就在路上跌一跤,大家看着我动不了了,就请了郎中,然后郎中叔叔就把我接走啦……”
沈湘不屑地说:“那母亲接着就让人去接你呢你敢不回来”
沈汶抱着自己说:“我病啦,病啦,很难受啊!不要回家啦……”
苏婉娘与沈汶的眼睛对上,马上领会了沈汶的意思,低声说:“对呀,你们出来,找个地方,然后就跌倒,郎中过来给你诊病,说你病得厉害,要赶快送走……”
丁内侍脸色变了:“瘟疫!”
苏婉娘撇嘴:“当然不是真的!”她看向施和霖:“有没有能让人显得有病的药”
施和霖不自然地咳了一下:“这个,我平时,很少……”
段增不耐烦地说:“当然有,我师傅特别爱琢磨那些,什么让人满身生疮,到处痒痒之类的……”
施和霖马上打断说:“哪里!哪里!我只是……好奇!”
沈湘也明白了,摇手说:“反正就是这么回事吧,但是当场去看病的可不能是你们两个,大家都知道你们给镇北侯府看病,别把侯府扯进去。”
施和霖捻须思考:“我有个师弟,那简直是个庸医!从来没诊对过病,可人却非常好……”
苏婉娘说:“要找个大庭广众的地方,让人抓不到线索。”
丁内侍说:“哦,还得有个借口,让我家公子能正大光明地离……府。”
施和霖皱眉道:“你家公子都不能离开家”
丁内侍点头说:“我们今天就是偷偷出来的。也不是不能,就是得有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不能让人看出是特意出来生病的。”
大家都安静了片刻,苏婉娘突然想起来,说道:“我听说,二月二日季文昭要在观弈阁解那个挂了一年的生死劫,你家公子会不会下棋如果会下,就说要去看季文昭的棋局。”
沈湘也变得有兴趣了:“对呀,季文昭是国手,他的棋局肯定不能错过。你要是不下棋,现在回去赶快假装喜欢吧。”
丁内侍高兴地说:“我家公子喜欢下棋,那时就借着这个理由出来!”
沈湘像个指挥将领般指点说:“你们到时就到观弈阁,然后剩下的就由这边安排。”
苏婉娘忙说:“双管齐下,你们到了观弈阁外,借机摔一跤,然后就动不了了。郎中来看,说还有病,该马上治,把你抬到医馆。到了那里,就说这病会传人,你接着高烧不起,谅也没人敢把你接回去……”
段增问:“那能坚持百日吗”
丁内侍也担忧地说:“家主……肯定会派人来,那些郎中,都是顶尖的……”
段增不相信地问:“顶尖的郎中还能把他的腿……”恍然领悟,气愤道:“这是败坏医德!师傅,那些人是败类,咱们可不能输了!”
施和霖也气愤:“你总是这个时候才叫我师傅!你到底想干嘛!”
段增说:“当然是要如何骗过那些医家败类了!”
施和霖捻了胡须,微闭双眼,大家都看着他,屋里静静的。施和霖明显非常喜欢这种氛围,捻得格外长。
四皇子偷看苏婉娘,见她双眼紧盯着施和霖,专注得发亮。
施和霖哼了一下,段增问:“快点!你到底要如何”
施和霖瞥了一眼段增,端着架子说:“别忘了叫师傅。”不等段增发狂,转脸问丁内侍:“我可调出药来,让你家公子心跳加速,如同发热,体出红斑,类似有疫……”
丁内侍担心地说:“可不要害人。”
段增说:“他是我师傅,怎么能害人”
施和霖感激地看段增:“你真是我的好徒弟!……”
丁内侍着急地问:“别互相吹捧了,还有什么”
施和霖又说:“然后再肚泻不止,恶臭难闻……”
大家都做出恶寒状,沈湘忽然觉得不对,问一直默默不语的四皇子:“喂,我们说了这么多,你怎么不说话你到底同意不同意呀”
四皇子看了几个人,眼里像是有水影,吞咽了一下,清楚地说道:“不同意!”
“什么!”几个人异口同声地诧异道。
四皇子板起脸:“不同意。我要……回去了。”他扶着丁内侍的手臂站起来。
段增急了:“你别走,你必须治!”
四皇子冷淡地说:“我不治!”转身,丁内侍不动,四皇子皱眉使劲拉丁内侍的胳膊,丁内侍眼含着泪水说道:“……治吧……”
四皇子坚定地摇头:“不治!”
段增跳脚:“你这是什么脾气每天走路都疼你喜欢呀!你站都站不起来还不治!你看不起我年纪小!我告诉你,我段增可是天生的神医!世上没人能比我更好!我能……”他咬了下嘴唇:“我能给你把骨头接得不差一分毫!”
四皇子转头固执地对段增说:“那我也不治!”段增愣在那里。
四皇子对丁内侍恶狠狠地说:“回……去!”
丁内侍像个小孩子一样“哇”地哭了:“可是我要治!我要……公子治啊!”哭着拉着四皇子的衣袖不走,四皇子气得脸红,扯着他一瘸一拐地往外挪步。
大家都傻了,施和霖过去扶四皇子:“别别,别这么意气用事。这位小哥,你还是治吧,若只是金钱,我可以给你很大的折扣……”
沈湘大方地一拍案说:“我们侯府给你付了!”
苏婉娘着急地说:“我撞了公子,可以付一些……”
四皇子只是摇头,沈汶突然拍着巴掌咯咯笑了,众人愣住,看沈汶,沈汶脆生生地笑着说:“我知道他为何不治了!”
沈湘怒目:“你知道什么”
沈汶瞪圆眼睛,笑着说:“他怕万一他厉害的家主知道你们给他治了病,你们一个都跑不了,弄不好都被好好地打板子呢!”
大家恍然,四皇子摇头道:“不治!”
正争持间,院子里有人声,门口处,沈卓带着三皇子走了进来。
三皇子一见四皇子就愣住了,脱口道:“四弟,你怎么在这里”
沈湘和苏婉娘都见过三皇子,他这么一叫,马上就明白了四皇子的身份,了悟地看过来,一同进来的沈卓也好奇地看四皇子。
四皇子原来微红的脸突然变得煞白,他看向苏婉娘,怕苏婉娘觉得他隐瞒了身份,前来戏弄她。一阵头晕,摇摇欲坠。
可苏婉娘一听三皇子叫破四皇子的身份,马上明白了四皇子为何不治腿了:如果这个计划败露了,给四皇子治腿的郎中、涉事的医馆、参与其中的太监,都躲不开一个死字!一时心中万分难过,看向四皇子,见他脸色惨淡,眼露绝望,以为他被三皇子撞见了,害怕三皇子去告密,心中恐慌。
苏婉娘知道三皇子也是背着皇帝前来,同样是秘不可宣的事,见四皇子晃悠,忙过去虚扶了他,引他坐下,小声地安慰说:“没事。”
听了苏婉娘这两个字,四皇子才缓过气儿来,对着三皇子微弱地叫了一声:“三……哥。”
施和霖和段增互看,不知道这来的人是什么人,方才这位小哥的家里可是有问题的,治腿都不能。
三皇子也知道四皇子被自己吓到了,忙抱歉地说:“四弟不要惊慌,我只是来问问这里的郎中……有关我娘的病……”三皇子面现悲伤。
四皇子看着身边的苏婉娘,周围的几个人,想到他们方才那么热情地给他筹划,要为他治疗伤腿,一时有种豁出去了的感觉,低声说:“你娘……是不是跟我娘一样:开始时,头痛,目眩,掉头发,口舌生疮,然后,吃不下饭,可腹泻,呕吐。再后来,脸变得黑了,眼眶和两颊都陷下去了,头发全掉了,皮肤上,都是疮斑,咽不下水,吐出的东西有大蒜的味道……”
三皇子满眼眶的泪,一连点头说:“是……是……是这样的……”
施和霖大声说:“这么明显!这不是中毒吗”
段增说道:“还是最简单的毒,!你们找郎中了吗”
三皇子身体颤抖着看段增:“郎中们说……看不出病症……”
施和霖“哈”地笑了一声:“你们请的都是什么狗屁郎中呀……”可看到了三皇子悲怆的样子,又闭了嘴。他看看三皇子,又看看四皇子,心说这是什么府邸一个儿子的腿被接残了,治都不敢治。两个儿子的娘,中了都不知道……刚想到此,就猛地一个寒战,浑身抖了一下。
段增还没有察觉,皱眉道:“照你这么说,这已经是有段时间了,现在还活着可真是少见!你娘剩下日子该没多少了。”
施和霖拉了一下段曾的袖子,低声说:“别,别乱说……”
三皇子哆嗦着问:“能……能有什么办法珍珠粉有……有用吗”
段增摇头:“那些在早期还可以,可是现在,解毒已晚了,连镇痛的药都没有什么用,病人五内俱烂,最后满腹脓血。让她早点离开也许还仁慈些,能少受些苦。”
施和霖使劲拽段增的袖子:“你就别说啦!小孩子家,没出师别给人瞎看病!”
段增甩开施和霖:“这么明白的事还用出师吗你别装糊涂!这才是真的是看不了的病,毒都把内脏烧穿了!天王老爷也救不了了。你拿不到钱的,讲清楚就行了,别卖关子……”
三皇子手扶了门框慢慢地转身,往外走,可到了院子里,他一个踉跄,重重地摔倒在地。
沈湘沈卓见状忙跑了出去,沈卓使劲扶三皇子起来,三皇子却怎么也站不起来。沈湘解下自己腰间的佩剑,交给三皇子,让他拄着慢慢地跪起来,然后又站了起来。
沈卓低声说:“我陪着你,我们去城外。”
三皇子手握着沈湘的佩剑,恍若无闻地磕绊着随沈卓往外走。沈湘急忙跑回屋里,对沈汶小声说:“我带着我的护卫跟他们走,给你留两个人。”
沈汶摇头说:“你都带走吧,谁会注意我们”
沈湘说:“还是留两个吧,你们小心些。”匆忙地离开了屋子。
他们离开,屋子里清静了,施和霖开始哆嗦了,小声对段增说:“咱们……咱们惹大事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