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的话这样直白, 便是个蠢人也听明白了,何况清霜这么聪明。
但清霜心里有些个顾忌,迈不过去。
吴茴原想看清霜变脸色, 没想到清霜还是面无表情, 盯着那些画卷资料瞧了半天, 一言不发的, 人都越加呆滞了。瞧着也无趣。吴茴只好回去与林黛玉告状“奶奶都说的这么明白了,清霜那厮还是拿谱子蹬鼻子上脸的,要我说, 干脆叫晴雯另寻良人嫁了,别死盯着这倔牛,他俩若结亲,说不得三天两头吵架,没过几日便要寻奶奶做主和离呢”
林黛玉听着哭笑不得, 紫鹃上来就狠捏了吴茴一把,道“你可闭嘴吧姑娘家心思你懂什么”说着塞了把花生给他, 打发他走了。
又问林黛玉“奶奶,清霜还不来,这可怎么办呢”
林黛玉摇摇头, 道“先等两日瞧瞧, 说不定他想清楚就来了。”
晴雯正端新茶进来,赌气道“奶奶别为我费心了,他爱来不来, 来了我也不见得要。大家都是一样的奴才,谁还比谁金贵些,凭什么他倒要奶奶费心思三请四请的。”
林黛玉笑道“什么奴才不奴才的,我不是说了, 等你嫁了人,要放你出去的。”
晴雯心气高,不想一辈子做奴才,大家都知道。林黛玉也早早说了,一等成亲,就放了她奴籍,还要正正经经送她出嫁的。
晴雯一下红了眼,低声道“奶奶心疼我,我知道。可惜了”可惜了清霜那货,不识好歹
见晴雯又难过,紫鹃忙打圆场,道“你可别着急伤心,咱们奶奶这么聪明,肯定能想到办法收拾清霜,让他乖乖低头来求亲。到时候奶奶把你俩个都放了奴籍,以后你们正经过日子”
“有清霜那样的夫婿,将来你家子孙好好念书,说不定能考个状元出来,让你做风光的官夫人呢将来我可比不上了”紫鹃打趣着,叫晴雯满面羞红了。
这成婚都没着落,连孙子都说出来了
林黛玉听着两人说笑,倒忽然想起件事来了,忙叫紫鹃“咱们府里的下人的卖身契是不是都在自己这呢”
紫鹃点头,道“是都在,三爷一早就转过来了。”
林黛玉赶紧道“你去全翻出来我瞧瞧。”
“哎奶奶这着急什么呢”晴雯以为刚才说放奴籍的事,林黛玉现在就要找她和清霜的卖身契出来办,顿时更羞了,忙找了个借口避出去。
紫鹃对此倒是乐见其成,手脚利落地翻了装卖身契的小箱子出来。林黛玉翻着翻着,找出了晴雯的卖身契放在一边,又找清霜的卖身契,却瞧了许久。
紫鹃见她脸色有些不好,便问“怎么了奶奶可是有什么不妥”
林黛玉笑了笑,将两张卖身契折起来塞进一荷包,道“没什么,上面有个字我不大认得,就多看了两眼。”
紫鹃惊了,乐道“哟,连姑娘都不认得的字,这可稀罕”不过叹了一句,也没多问。连林黛玉都不认得的字,她能懂什么
她却不知道,林黛玉所说的“不大认得的字”,乃是清霜的本姓夔。
这字平常便极少用到,作为姓氏也十分不常见。
林黛玉从小深养在荣国府,听贾母和王夫人念叨过一干贾家沾亲带故的亲友。后来她被封县主,也曾参加过几次贵女聚会。与宝璁成婚,搬到林宅独居,更是认识了好几位官家夫人。
那么些人家,个个肚子里故事多,也没听说过什么姓夔的。除了那年,秦可卿去世的时候,听宝玉宝璁他们提起过一次。
秦可卿下葬的棺木,原是义忠王爷的,后义忠王爷犯事没用上,过了多少年,那棺木才被请出来挪给秦可卿用义忠王是异姓王爷,正姓夔而清霜的身契上写的也是因家主犯事,被抄家没为官奴。
官奴同普通奴仆不一样,个个身上染着麻烦官司。有些官奴便是价钱低,也没哪个人家敢接手,最后只能充入宫廷与教坊司沦为不得翻身的贱籍。
清霜运气算好了,能进贾家。可他毕竟是官奴,若真还与义忠王爷有关系,那事情可不好办。
林黛玉眉间微蹙,仿佛有些明白清霜在想什么。
等清霜来回事时,林黛玉便支开紫鹃,单独问了他这事。
清霜果然承认了,他苦笑道“我其实也高攀不上那位,只是借他的名头享了几日福。我父亲是旁支庶子,在扬州游玩时认得了我母亲,我我和我母亲先是住在外头,到我六岁时才回的主家。再后来那位出事了,我也就成了官奴。”
其中波折事故,不必清霜细说,林黛玉也能揣摩明白了。
林黛玉叹气一声,又问“那你母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