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辰在周宜然的目光中苦笑着摇头, “娘娘, 曾经刚刚入宫的时候, 奴婢是曾经有过这样的念想,”深吸一口气,又吐出来, “可在宫中待的时间越长, 看的也就越明白, 奴婢家中兄弟姊妹七人,我们姊妹几个,都是因着家中的男丁嫁娶之事,或被换亲, 或被卖了高价的聘礼,奴婢最是幸运,虽为奴, 但却身在皇宫,自十岁后,和他们也就没什么瓜葛了。”
“虽然初初入宫的时候还是会想家,但现在已经不会了, 已经看清了。”她顿了顿, “如娘娘您所说, 这个世间的女子, 大部分的归宿就是嫁人生子,操持家务,尤其生子, 重中之重,若像您一样生在朱户倒还好,若出身贫寒,孩子少不得也就是奴婢姊妹一般的结局,如此这般,为什么明知道前面是一堵墙还非要撞的头破血流呢”
周宜然无心逼迫她嫁人,良辰口中所述之事,她多多少少也听过,知道甚至有的女孩子比这命运更是悲惨,可从来没有一刻觉得如此心酸,如此不甘。
在这个社会,其实她也是不甘心的,她不愿成为男人的附庸。
她不能改变世界,不能改变延续千年的思想,但她想做点什么,尽一份绵薄之力,推动女子的解放。
“你说的,本宫知道了,婚嫁之事,在本宫这里,全凭自愿,若是哪一日有了意中人,只管来告诉本宫便是。”
摸了摸光滑乌黑的头发,已然全干,站起身,“走了回去吧,把头发绾起来,披头散发的,终究不雅。”
松松挽了个发髻,斜斜插着一只粉玉牡丹簪子,坐在书房中,在宣纸上一点一点写着。
她想先提拔女官,而后成立女子学院,培育出来的大批女官这时候就可以派上用场,去学院教书育人,教会女子自立自强。
然,现在有一个最大的难题,女子书院势在必行,可培养出来的女学生又该何去何从
自然,高门贵女不愁出路,可出身寒微的女孩儿呢难不成接受了书本的熏陶,却要她们回归到最原本的轨迹想来她们自己也不能接受吧。
给了希望又将人打入泥沼,这般,还不如从未出现过曙光。
定定心神,放下纸笔,看来,她是要挑战一下延续了男尊女卑这个制度了。
想了想,嘴角带着轻快的笑意,本身她想要兴办女子学院这件事就已经是挑衅了,虱子多了不怕痒,畏畏缩缩的倒是不像样儿
提笔又在纸上写了起来,秀巧却又大气的字迹跃然纸上,叫人见了便觉得赏心悦目。
周宜然坐在书房一坐便是一下午,就连良辰来这儿提前点亮了蜡烛都没有注意到。
景和帝到了这儿的时候,便有幸看到了等下的美人。
暖黄的灯光照亮了周宜然的侧脸 ,她认真的样子叫他看的心猿意马,手指微动,便悄悄走到了她的背后,想要看看到底是什么大事值得她如此,连窝都不曾挪动一下。
密密麻麻的一摞纸,上面细细地写着一些规章制度,女子学院倒是新奇,也有想法。
看了眼周宜然翻开的书籍,竟有大梁例律,上面关于绝户判定的律法,还有过继,在室女和出嫁女按比例分的财产的几条被着重用朱砂勾了出来。
景和帝身为一国之主,本质上还是有些大男子主义的,但他并不排斥女子有才有能,甚至他希望自己的妻子能与自己并肩而立。
现在看来,他是捡到宝了。
景和帝看的入迷,猛地身后一道幽幽的声音响起,“皇上在这儿呆了多长时间了”
他被吓一跳,一回头,便见到周宜然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想来是费了一下午的神,又没有用饭,身子有些支应不住了。
放下手中的批注,他笑笑,“来了有一会儿了,若非来了这么早,哪能有幸见识到皇后你的雄才大略”
很有绅士风度地扶着脚步有些虚浮的周宜然走出去,边走边道“皇后有这个心是好的,但你能坚持下去吗”
“有什么不能的臣妾今日听了底下的人一番话,才觉得女子一生有多悲哀,如臣妾这般本就衣食无忧还好,若是生在赤贫之家,女孩儿简直毫无尊严可言。”
“其实女子的才干本就不输男子,如您的外祖母,如您的前舅母文氏,都是果敢利落之人,只可惜,就因为是女儿身,被后宅困住了一辈子,一生都无法往前迈。”
“还有宣太后芈八子,高后吕雉,终其一生,都没有踏过那道珠帘之外,就因为身是女子,她们的才干何尝又差过男人呢”
挽了挽耳边的碎发,才恍然惊觉身边的人是皇帝,抿抿唇,“是臣妾逾越了,说错了话,还请皇上不要在意。”
景和帝摆摆手,脸上并没有周宜然想象之中的怒意,摆摆手,“皇后说的没错,高后等人着实有魄力有远见,比之男子真的是不差在哪儿,不然也不会在史书中留下那一笔。”
拍拍周宜然的手,“走吧,去用膳,胃里空空的滋味儿可好受”
周宜然在晚上这一顿一般是不吃米饭的,容易积食,就着小菜两人吃了一碗鸡丝汤面,喝了点山楂糖水,在外面散散步,就回了寝殿休息,运动过后,一夜到天亮。
翌日,周宜然懒懒地起身,接过热帕子擦擦脸,又拿着柳枝和青盐净了口,便坐在梳妆台前,由着良辰为自己盘发髻。
她人懒,每日卯正的请安时辰硬生生地被她拖到了卯时过半,还能多睡一会儿,左右她是皇后,上头也没太后太皇太后的压着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良辰拿起一只九尾凤钗,凤眼是以红宝石镶嵌,凤口中衔着一串以夜明珠打造的流苏,煞是好看。
“娘娘,这是殿中省前几日刚刚进上来的,精美得很,您今日戴着这个吧,很不必再戴别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