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之韵的婚宴, 已经是前天的事了。
庄南生的气虽消了些,却也打定主意,不再同陆之韵往来。
这日上午,他刚要出门去办一件事,便有一个年轻女人迎上来, 先同他身边人表明自己的身份“我是陆七小姐遣来的,给六少爷送一张帖子。”
说完, 她便双手将帖子呈上。
庄南生接过帖子一看, 只见上面写着下午三点, 清园,蝶梦, 邀君一会。
字迹骨秀神清, 煞是赏心悦目。
庄南生垂眼, 看了不多时, 便阖上帖子,微抬了下巴, 睥睨这那年轻女人,冷漠但干脆利落地说“回去告诉你家七小姐, 我不去。”
一语罢,旁的人便为他拉开车门,他上了车, 车门关上后,车子如离弦的箭一般使了出去,令年轻女人只来得及看到他弧线优雅冷漠但干脆利落的下颌线。
年轻女人欲言又止, 看着车子远去了,她只得懊丧地垂头,回茵梦园向陆之韵复命。
陆之韵听到回话时,不怒反笑“他果真是这么说的”
她坐在沙发上,像是一道美丽的剪影,举手投足都是优雅美丽的,令人心向往之,而不敢靠近。
只是,这些,都同年轻女人没关系。
她喜欢陆之韵的,不是她的美丽,而是她的豪爽比别人家多一半的工钱,从不打骂、辱骂家里的仆佣,从不拖欠工钱,逢年过节还会包红包。
因此,她是爱戴陆之韵的。
哪怕陆之韵的行事似乎并不符合“妇道”,也不道德不名誉,大家也都不多说。
年轻女人点头“是。”
陆之韵颔首,年轻女人便去做其他的事。
陆之韵照样上楼,在梳妆镜前妆扮起来。
她穿上一身苹果绿的蝉翼纱旗袍,戴一对银叶子耳环,将那头卷发往耳后拢了拢,用一对金刚石发卡别住,露出整个光洁精致的面庞,这才提着包下楼。
年轻女人见了,不由诧异“他不是说他不来么七小姐这是做什么去”
陆之韵站在门口处,阳光打在她身上,她回首一笑,仿若夏花灿烂地开放“他会来。”
年轻女人不知她为何这么笃定,来不及说点什么,便见陆之韵花摇柳颤地出去,让司机备车。
她坐进了车里,在茵梦园中仆佣们的议论留在了身后。
此时,才上午十一点。
到清园时,是十一点四十。
陆之韵刚下车,云老板便亲自迎了出来,将她请进门脸儿上挂着“蝶梦”二字的雅间,里面已摆好了饭菜。
陆之韵站在桌边,并不坐下,云老板亲自为她拉开座椅,她双手撑在一椅背上,扭头对云老板笑道“前儿的事,多亏了你。那位女士那边,应当没生气罢”
云老板笑道“些许小事,不值一提。至于她那边么,只走了这么一趟,等了会子,不要她干活,工钱照拿,自然没什么怨言,还乐得高兴呢。你我相交多年,我想问一句,你到底要干什么”
他收了笑,深深地看着陆之韵“新婚之夜,请女支女同新婚丈夫同房,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莫非是你有隐疾”
陆之韵“嗤”的一声儿笑了,在椅子上坐下,道“你瞎说什么呢你也问,香君也问,我明说了罢,我不想干什么,只想借香君的笔,借你的戏班子,演一出好戏。指不定就像那牡丹亭西厢记成了名扬千古的名曲了也未可知。”
云老板再要问,陆之韵却不说了,只道“你到时候就知道了。”
云老板摇摇头,留下一句“搞不懂你”,便出去了。
约莫中午十二点十分。
赵香君姗姗来迟。
她在陆之韵旁边坐下,斜了陆之韵一眼,笑着说“你私底下的那些动作,我可都知道了。你老实交代,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陆之韵为她斟了一杯茶,微微笑着“我能打什么算盘”
赵香君瞅着她“那我哪儿知道我要知道,还能问你么”
她端起茶杯,一气饮尽,又道“你如今既然已经结了婚,我倒要劝你一句。”
“什么”
“你和阿生的事,趁早断了。庄家和陆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再这样藕断丝连,没你们的好处。”
陆之韵转动着茶杯,待赵香君说完,方笑道“你这是说的哪里话。先不提这个,我找来你,是有事要同你说。”
“什么事”
这时候,楼下新上台、被云老板力捧的旦角儿今日初登台,便得了满堂喝彩。
热闹与喧嚣传来,陆之韵仿若未闻,只问赵香君“还记得当初你要介绍我同庄南生认识,我同你说的那个话本子么”
赵香君闻言,当即一巴掌拍在陆之韵肩上,笑道“你还好意思说呢。当时只讲了一半,便不肯讲了,弄得我牵肠挂肚的,你只和我来一句自然复仇成功,怎么复仇的这复仇的过程呢你今天要不和我说清楚,我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故事没完,我怎么同你说实话不怕告诉你,那原是我自己想写的故事,只是我笔力一向不如你,今儿就是来请你帮忙的。”陆之韵将一个笔记本放在着赵香君面前,“里面是故事的大致情节,我情节,你把它们写成戏,由云老板来排,请务必写得精彩些。”
“我出手,自然是精彩的。我要想看看你这个故事,能吸引我才写,要不能,凭你说尽好话,也不能够的。”说着,她便翻阅起陆茵梦的笔记本来。
待她看完,便问“这故事还没完,我只有一点不解。女主人公既然要报复查不仁,为何要搭上自己,嫁给他不嫁给他、让他的希望落空,打压他,让他永远不能出头,岂不是最好的报复”
“她怎么搭上了自己”
“婚姻本该是神圣的,若她同吴咤结婚,可不是搭上了自己的一生”
“当你不能掌控自己的生活时,同错误的人结婚,便是搭上自己。倘若一切都尽在掌握之中,婚姻不过是一场形式,亦是一种手段。婚姻并不神圣,大部分人的婚姻都是搭伙过日子,神圣的,是爱情。爱情的最好归宿是婚姻,但并不是每一段婚姻都包含爱情。”
陆之韵娓娓道来,赵香君却觉得她同以前很有些两样了。
至于后面的两个问题。
在赵香君的追问下,她微笑着说“假如你很想要五百万,你会因为得不到这五百万而难过吗”
“不,你只会有些失望。如果你一直得不到这五百万,对你也没什么影响,渐渐地,你会认命,会习惯于没有这五百万的生活。但我们做另一种假设。”
赵香君望着陆之韵,只觉此时此刻的她虽不再幽娴贞静,却有一种危险的、致命的魅力。